■蔡晓菲
深秋的一天，孩子从幼儿园放学回来，手里紧紧攥着一张画着树叶轮廓的卡片，眨巴着小眼睛，郑重其事地对我说：“妈妈，这是老师发的‘晒秋’作业。”
晒秋？这个传统、带有泥土与阳光气息的词，从他奶声奶气的语调里蹦出来，竟让我微微一怔。我左手还在机械滑动手机屏幕上的信息网，这突如其来的两个字，像一缕温暖的秋风，把原本沉浸在麻木枯燥的虚拟网络里的我，拉回了柔和有趣的真实生活中。
“妈妈，我们一起晒秋吧！”
我放下手机，恋恋不舍地看了最后一眼，深呼一口气，决心把它留在冰冷的桌子上，转身的瞬间，仿佛卸下了无形的负重。我找了两个透明塑料袋，牵起孩子暖呼呼的小手，脚步轻盈地出发了。
“走，咱们晒秋去。”
晒秋的目的地，其实就是小区里的小花园。下午四五点的风是温温的，少了一丝清晨的凉意，与孩子漫步，看到落叶就停下来，捡一路、走一路。累了，我就到草坪上坐一会儿，孩子精力旺盛，在一旁踩窸窸窣窣的落叶，仿佛脚下生出了来自大自然的旋律。他笑着、跳着，与小区里的流浪猫，一同尽情地在秋日里拥抱阳光，活脱脱也像一只被秋风吹醉的小猫咪。
言归正传，老师每次交代的作业，他都极认真对待，这次晒秋也不例外。一片边缘泛黑的银杏叶，他放进袋子里，一片有好几个小洞的柳叶，他也要放进袋子里。每一片叶子，他都蹲下身，用肉肉的小手轻轻拂去叶片上的灰尘，那专注的神情，仿佛手中捧的是无比珍贵的宝贝。很快，带的两个塑料袋就装满了，他使出吃奶的力气抱着袋子，坚持要自己的事情自己干。我看着眼前小小的他，一小步一小步往前走的背影，忽然眼眶里热乎乎的。
一路走着，我闻着专属秋日的晒秋味道，思绪不禁飘回了故乡的秋日光景，更飘回了儿时晒秋的童年时光。那时的秋天，不像现在老师会布置精致的晒秋作业，反正放学回到家，漫山遍野、目光所及都是金灿灿的秋。
收稻是大人们最忙碌的时候。男人女人齐上阵，把新打下来的稻谷平铺在家门口的院子里，用铁锨一锨一锨地扬起来，每家门口都是悦耳的哗哗声，那是丰收的旋律。孩子们一放了学，就撒丫子奔向田埂，在泥土里打转、在河道里捞鱼，尽情享受着来自秋日的馈赠。
那时的我们，无论男孩女孩，身上都沾满着阳光与泥土味。裤腿上沾着泥点，指甲缝黑乎乎的，穿过田野，头上总归留下几片黄色的秋日精灵。我们不懂得什么叫“晒秋”，只是在广阔的大地上自由翻飞着，又或许，那时的我们，本身就是晒秋的一部分，处处都是秋，处处皆是景。
“妈妈，我们去创作秋天吧！”孩子唤我，把我从遥远的回忆里拽了回来。
回到书桌前，“晒秋”进入创作环节。逐一铺开卡片、剪刀、胶水、水彩笔，孩子把捡来的叶子，倒在收纳盒里，按照叶子的脉络，涂上颜色，很快完成了作业。还不过瘾，找来废旧硬纸板，我先画出松鼠的轮廓，孩子剪开，再贴上双面胶，把树叶一片片粘贴上去，不一会儿一只拥有五彩尾巴的松鼠蹦到了他的手心里。
我坐在他身旁，没有太多交流，偶尔提醒他使用剪刀要注意安全，或者偶尔帮助他撕双面胶。在秋日的晚霞里，我一边听着孩子手中剪刀的“咔嚓”声，一边侧耳听着窗外的鸟鸣声、狗叫声，内心觉得无比宁静与祥和。忽然觉得，这不仅仅是一项幼儿作业，更是一次父母陪伴孩子，共同感受生活、拥抱自然的机会。
是啊，晒秋，晒的不单单是秋叶，更是晒一晒深埋在虚拟世界里的精神、晒一晒曾经自由快乐的童年回忆，无论是我儿时粗犷的晒，还是孩子现在精致的晒，我们都在以各自的方式感知着自然的真实与生活的美好。我想，这就是秋天给予我们的最丰厚的礼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