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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鲲龙》:大国重器的技术诗学与生命交响

日期:12-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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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面:rb08 文艺评论       上一篇    下一篇

●冯永平

网络小说《鲲龙》以近60万字的体量描绘了中国航空工业的壮举,尤其是水陆两栖飞机“鲲龙AG600”的辉煌成就。作为内蒙古自治区第十六届精神文明建设“五个一工程”获奖佳作,它不仅是一部行业记录与科技赞歌,更以独特的“技术诗学”展现了钢铁与血肉、数据与情感的交织。作者冯超以惊人的文学勇气和魄力,在国家使命与个体命运中开辟崭新“科技叙事”路径,使冰冷的金属构件与精密图纸蕴含出人性温度与生命韵律。最终,在大国重器的硬核叙事中,彰显了中国式现代化进程中文学的刚柔并济之美,守护了人性的完整与文明的多元。

技术诗性转化:工业书写的意象升维

《鲲龙》最引人注目的特征,便是对“技术流”书写的深刻文学性重构。它打破了传统行业文学的局限,既没有沉溺于繁琐的技术细节而丧失叙事的生动性,也没有简单地将科技元素作为推动情节发展的工具。相反,小说中的每一项技术,都仿佛被赋予了生命,成为了承载人类探索精神与梦想的重要载体。

《鲲龙》的世界里,“静力实验”“铁鸟测试”等曾经被视为枯燥乏味的行业术语,被作者巧妙地转化为充满诗意的意象。这些实验不再是冷冰冰的数据和报告,而是成为了科研者们青春与汗水的见证。冷光实验室中,十几架破损的机模裂痕如同科研者岁月的痕迹,它们静静地诉说着“技术即人生”的深刻隐喻。这种书写方式,不仅让实验报告变得生动而富有哲理,更让读者在阅读的过程中,感受到了科学探索的艰辛与伟大。

在书中,作者以细腻的笔触,构建了一套特殊的“技术美学语法”。航电系统被授予了“五官神经”的灵动,T形尾翼的流线设计则成为了“力学与美学的共舞”。绝缘电阻的波动,更是被巧妙地比喻为叙事的“心跳”,让读者在感受科学逻辑的同时,也能领略到文学韵律的魅力。这种书写方式不仅展现了科学知识的广度与深度,更将科学逻辑逐步内化为文学的一部分,实现了理性之美与诗意想象的完美融合。

小说中,航空工程的“试错逻辑”被赋予了生命哲学的意义。从“鲲龙AG600”研发的“技术革新—受挫—转机”循环中,读者仿佛看到了人类生存的真实写照。铁鸟实验的线路短路,成为了“存在之难”的生动注解;浮筒测试的失败,则藏着“绝望中寻光”的深刻启示。总设计师“接近成功的过程最为煎熬”的感叹,更是将科研者们的精神压力与承受力,以量化的形式呈现在读者面前。这一刻,技术不再是冰冷的工具,而是成为了人类向未知发问、追求梦想的精神诗行。

群像立体刻画:人性褶皱的生命辩证

《鲲龙》中,展现了深刻的人性刻画,特别是对科研者群像的立体塑造,摒弃了传统工业文学中的“献祭式英雄”形象,转而探索人性的完整与复杂。

作品通过刘海洋这一角色,生动描摹了中国航空百年的历史缩影与家族传承。他既是“航四代”,承载着家族的使命,更是一个有血有肉的凡人。实验室中的通宵达旦与面对家庭困境时的仓皇,技术攻坚的坚定与情感受挫的茫然,这些细腻的瞬间共同建构起了刘海洋的多维形象,使其光环之下,人性真实可触。

总设计师周旭东,则是老一辈科研精神的镜像。他坚持“细节决定成败”,即便因积劳成疾频繁住院,仍坚守岗位。这种坚守,不是悲壮的牺牲,而是对科研纯粹性的深情守护,体现了老一辈科研者的执着与奉献。

小说在女性形象塑造上十分具有突破性。冯雪敏这一角色打破了“女博士”的刻板印象,她既能展现超越性别的理性,又不失女性特质。在学术会议的正式场合与日常生活中的随性之间自如切换,这种“双重性”不但展现了知识女性的独立与自信,也暗示了技术理性与性别身份的和解可能。

陈薇的形象则更为复杂,她代表了转型时代知识分子的价值困境与潜在异化。从“上海机电所面试第一名”的天才,到因职场竞争与个人野心引发同事对其职业操守的质疑(如被怀疑暗中设置技术障碍以凸显自身价值),再到其技术能力被客观认可、并与冯雪敏达成工作共识的微妙转变,她的轨迹恰似“鲲龙AG600”试飞过程中的起伏,折射出技术理性与人性暗面交织的灰度地带。这种书写,为工业文学引入了深刻的“信任危机与和解可能”的讨论,展现了人性在名利场与理想之间的张力。

更深层次上,《鲲龙》在科技狂飙突进的时代背景下,恪守着人性自觉。它拒绝将科研者简化为“工具人”,而是深入挖掘他们的“凡人属性”。刘海洋的自我怀疑、冯雪敏的性别偏见挣扎、周旭东对家人的愧疚,这些“不完美”的瞬间,共同构成了新时代的“工匠精神”。这种精神既包含家国情怀,也接纳现代生命观,即在追求事业成功的同时,寻求个人幸福与家庭责任的平衡。

叙事双线缠绕:科技生活的复调交响

《鲲龙》有一个“独特点”,就是它的“双螺旋叙事结构”,这一结构美妙契合了“鲲龙AG600”水陆两栖的物理特性。作品通过“技术革新—受挫—转机”的命运曲线(技术线)与主角们的婚恋纠葛、代际冲突、生存焦虑等生活副线(生活线)的交织,构建了一套“刚性骨架与柔性肌理”共生的复调美学体系。

技术线上,《鲲龙》严谨遵循“问题—攻关—突破”的科学逻辑,同时注入了强烈的叙事张力。从航电系统数学建模的挑战,起落架调试的反复,到绝缘测试中微小的电流波动,每个技术节点都被精心转化为“科技奏鸣曲”的乐章。例如,“铁鸟实验”紧张刺激,如同快板;“通电测试”则悬疑重重,类似行板;而“攻克航电核心技术的预期前景”则承载着辉煌的期许,堪称终章序曲。尤为高明的是,技术探索的艰辛与人物内心的波澜紧密相连,如冯雪敏在丧母剧痛后强忍悲伤回归航电攻关现场,其个人生命的破碎感与修复技术系统缺陷的使命感形成深刻共鸣;刘海洋处理郭子铭悲剧的无力感与协调技术资源的责任感相互撕扯,这种“技术困境与生命困境的共振”赋予了工业叙事更为厚重的情感内涵。

生活线则以“纠葛—断裂—和解/修复”的情感逻辑,细致描画了科研者的私人领域。刘海洋与冯雪敏从技术争论到情感依赖的渐进过程,冯雪敏在母亲病逝后的崩溃与艰难自我重建,郭子铭的悲剧对直接相关者(刘海洋、周敏、陈薇)造成的深远心理冲击,以及周敏与王少鹏初现端倪的情感萌芽,这些情节一同构成了大国重器的“人性底座”。当技术攻坚的曙光初现(如机翼静力实验的成功)时,人物的精神状态亦随之获得片刻喘息或方向确认(如杨占山的解脱感),预示了国家荣耀与个人幸福未来可能达到的和谐统一,彰显了伟大事业与凡俗人性在螺旋式上升中终将寻求平衡的主题。

《鲲龙》中两条线索通过精妙的“互文设计”实现了深度融合。机翼结构裂痕与人物情感创伤的镜像反射,揭示了技术缺陷与人性裂隙的内在联系;5万多个结构零件与人心复杂系统的隐喻嵌套,则暗示了机械精密性与人性完整性的相互映照。

时代精神坐标:科技文明的人文刻度

《鲲龙》作为一部深度描绘科技文明与人文精神交融的作品,其终极价值体现在为当代中国乃至世界提供了一扇透视科技文明本质与方向的窗口。当“鲲龙AG600”翱翔天际,它不单是一次可救护50名遇险人员的守护者,更是民族在科技浪潮中对纯粹性精神追求的象征。在消费主义盛行、工具理性膨胀的背景下,《鲲龙》通过展现老一代科研者的赤诚信仰与新生代追求事业与幸福共生的生命理性,熔铸出专注、精进、协同、共享的文明伦理基因,这既是对传统士人精神的承袭,也是对个体生命价值与幸福权利的现代尊重。

值得一提的是,《鲲龙》以文学之力精准回应了“卡脖子”时代的集体焦虑,通过科研团队在质疑与协作中艰难探索、被迫直面航电系统核心技术从零攻关的故事线,将抽象的“自主创新”转化为充满悬疑与挑战的生命实践。作品中,何云贵等海外人才归国的选择,让家国情怀摆脱空洞,成为有血有肉的取舍;全国范围内的协同攻关,既彰显了新型举国体制的动员能力,更在微观层面搭建起“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工程学范式”,强调科技突破是无数个体智慧与意志在克服分歧中凝聚的交响。

从历史维度看,《鲲龙》架设了精神的航标,将“鲲龙AG600”的基因谱系追溯至百年航空梦,展示了民族从仰望星空到驭风而行的精神接力。这种跨越世纪的传承与精进,使《鲲龙》超越了单一飞行器的历史,成为文明体在科技长征中重新定位、找回精神坐标的史诗。

同时,《鲲龙》也是新时代科技文化自信自觉的生动体现。它摒弃网络文学流行套路,以谨慎态度和雅正文字书写两代航空科学家的报国之心与生命历程,为网络文学承担时代命题、书写民族精神提供了示范。尤为重要的是,小说并未给出简单的胜利公式,航电系统的核心困局仍在破解之中,这恰恰真实反映了自主创新道路的曲折漫长,也为其最终可能的突破埋下了震撼人心的伏笔。

因此,《鲲龙》所标定的“时代精神坐标”,其核心在于“人文”。它深刻度量了科技发展中人性尊严的守护、个体价值的实现、历史传统的延续、集体协作的温度及文明伦理的构建,宣告真正的科技强国应是科技精神与人文精神同频共振、硬核实力与软性魅力交相辉映的文明高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