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之峰
望文生义,张雨晨《山水辩证法》就是审美山水,面对自然,从后现代语境还原到“原型意象”世界。在中国诗人的精神基因里,因为陶渊明归去后的悠然,因为王维在辋川享受了“人闲桂花落”的自在,因为李白一肚子不合时宜突然被“敬亭山”抚慰,自然而然,中国诗人的山水观念就成了“风景即心情”,一切景语皆情语。诗人顾城说过:“我曾被伟大的自然美威慑得不敢动弹,自然让人恢复感知。”这一切绝非一种“全等”式“镜像”,其实质或是一条“切线”,或有了某种不确定的“部分交集”而已。
当今,“00后”诗人“要做世界的主人”。在时间的模糊中完成“人诗互证”,即使渺小如灰尘也要有圣洁的背影。在私人记忆和公共经验之间,“山水意象”如何呈现它的美学价值,考验诗人发现与创造的能动性。当读到诗人“意象是臆想,是拒绝燃烧/是质问天空,鲸鱼的走向”(《双声道》),不得不思考立体声的浇铸在什么地方呈现。雨晨依托探索性、试验性,在诗中野蛮生长,让“身体里的马蹄”带着自己在诗的原野上开始奔跑。“00后”诗人”在地球上,他们先天就完成了“重装系统”与“格式化”,这种“免疫力”让他们有广泛的适应性。在青春的诗歌理想推动下,雨晨的创作近似海子的状态,是“王在写诗”,其个人抒情所要追求的诗意,是激情、浪漫的直抒胸臆,还是情绪化的泛滥式的、任性的宣泄,都值得给予机会。在阅读《心灵考旧》时,诗人的“我蒙羞于真理”(《不同》),让我面对“心跳得那么快,心跳得那么快” “一次性生命游戏”“枯萎的心脏”“垂老的心房”“拆解”“叛逆者”,有了不适和让自己都意外的心理响应。在诗中,雨晨的在场,是通过物,而物必须含情载道。极目“00后”诗人的文学现场,“我虚构我,诗虚构我们”的现象日益重要,不容小觑。“00后”诗人的言说方式是不断提出问题,是思,思辨,思辨里的反省,但并不一定希望得到回答。因为他们一往无前,对于他们,收获还是一件遥远的事情。“新人类”的文学不再着力于对他人的救赎而是奋力在自我拯救。且不管是《虚构北风》是否需要一本《南下指南》,还是《读云录》可否就是《蛙鸣研究》的《读书笔记》,都需要隐喻的背景。我们相信“二十四格的飞鹤”有理由成为“抒情的遗址”上“迟到的风景”。“00后”的张雨晨们,文学视野和艺术感觉有一个世界背景,而不是传统或仅仅是传统,其理论、知识、经验是自由的、人性的、尊严的、美的“混合物”,是人类文明的共同财产,他们不像他们的前辈,挣扎在无数框框中,先天营养不良。
在碎片化写作的时代,新诗应当有他人无法动摇的精神背景,呈现其活力的、独特的生命性的品质与时代样貌,才能不被未来的诗歌考古学忽略。张雨晨的山水景观就是时间与空间,其诗学意境必将突破物理的规定性和形而上的混沌性。如今生活现场被覆盖、被消解,但作为个体无法屏蔽,只有正视、面对、反击。诗人重构“山水”,其切入视角与主体意识,一定是源自想象空间和人文情怀,但空间结构是经验呈现还是想象虚构并不固定,或触景生情,或缘情而动,这里需要澄清的是“山水辩证法”注定是一种拒绝,却非逃避。诗人技巧性运用自己的、戏剧性的私人经验,用镜头说话的画面感,俯仰、跳跃、隔断、穿插中就有了看和看见,让《山水辩证法》成了青春、激情、苦闷、焦虑、选择、劳绩的诗性表达。
如今,在碎片化和整体性中如何平衡诗人自身所无法摆脱的矛盾张力?时间倒置中诗人得到了什么?《我之于归》试图回答这个问题,这里有潜意识,也有经验的暗示与隐忧,更是对生存的恐惧与不忍放弃的希望。胡不归去,归不得也!有碎片式的生活,就有“生锈的时间”(《魔镜手记》),但即使如此,人,尤其诗人的同质化依然是个伪命题。诗人是仰望星空的人,我们无法忽略“大海”和“风”。“大海”神秘、无限、充满未知,“风”属于向往自由的人。渐渐地“大海”和“风不仅仅是诗人喜欢的自然风物,而是意象,有了诗,诗人如何用现代语言命名“大海”、命名“风”就不重要了。人们也许没有注意,诗人还有一个物象“骰子”被忽略了,诗人多次用“骰子”参与选择和决策,就此完成《旁观研究》。诗人在资本和技术异化的后现代语境,一个物质至上、盛行消费主义的时代,他不是迷途在“自我”的迷茫与挣扎,而是在“对人类生命的普遍关注”。用“人诗互证”,用“见证”挑战“旁观”,用“感觉”的生命温度与“兴”的身心抵达摆脱低俗价值的陷阱与集体意义的纠缠,天马行空在时代的精神世界,用语言舞蹈,让感性裸奔。至于怎么理解诗人的“站在岩层的盲区”(《勘景导论》),至于空间“是否就是呼吸指南”‘《世界本是镜子》’的命题如何打开?问题的技术性也就又一次回到了镜像说、反映说、创造说、经验说的创作原点。诗人这种对神秘事物的展开,与不可置信的“固定”,让他自己都恍惚、犹豫、怀疑,尽管如此,他们带着怀疑。带着使命前进的姿态依然让人敬佩。是的,生命模糊了,诗会呈现钢铁般的意志。
现在,如果让我谈论一个“00后”诗人的成熟度,无疑是看见了未老先衰。生涩,一种生命力勃然的气象和格局。一个诗人的辨识度,是风格形成后的给人的感觉,理应要经过一个漫长的诗意旅程。用今天的、苛刻的标准去筛选他们,似乎不妥。我以为友善的批评和建议是必要的,鼓励他们独立思考,过有尊严的生活,与生命对话,让生命的瞬间诗意地怒放,也许更有意义。最后,回到“马赛克”的社会隐喻,在这个看似碎片化的时代,生活的齿轮成了人性的试金石,在现象这个“视力检测卡”前,色盲、色弱、眼底出血、白内障等病态都会现形。无畏地面对、有效地介入就是屏蔽和抵抗,也别无他法。
有人说,“00后”是全面改写世界的人。诗,是汉字的舞蹈。《山水辩证法》的风景里面有沧海桑田的变与不变,有海进海退,有新老更替。向前,“00后诗人”依然会遇到北岛们遇到的“信与不相信”的问题,也会和第三代一样勇于“推倒重来”,但他们不会再像“盘峰论战”中的诗人选择站边,而是放开喉咙,敲击键盘,发出自己的声音,旁若无人地自信前行。“本来就是星空,为什么要串成项链?”这就是他们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