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奇妙,我想,这样浩渺无垠的绿,竟被称作“草原”而非“绿海”。
内蒙古呼伦贝尔的莫日格勒河畔,草浪一波又一波地涌向天际,风掠过的地方,草尖便翻出银白的腹。我跨坐在马背上,目力所及之处,草原与天空仿佛被同一块绸缎包裹,云朵垂得极低,仿佛伸手就能扯下一片当坐垫。远处蜿蜒的莫日格勒河如蓝色丝带,在绿毯上随意勾勒,弯弯曲曲的河道,是大地在书写一首无人能解的诗。
上午,草原的阳光已然热烈,却不灼人。我来呼伦贝尔的首要心愿便是看一场日出,眼下这大好时光该如何消遣?身旁的牧民咧嘴一笑,挥鞭指向远处那片白桦林。驾着勒勒车,车轮碾过柔软的草地,我们朝着泛着银光的林子缓缓前行。
踏入白桦林的瞬间,凉意裹挟着松针与泥土的清香扑面而来。林中空地上,不少游客支起了帐篷,父亲熟练地铺开毛毡,从牛皮袋里掏出风干牛肉、奶皮子、烤列巴,还有一壶刚煮好的咸奶茶。咬一口劲道的牛肉干,再抿一口混着黄油香的奶茶,奶香、肉香与茶香在舌尖交织,方才赶路的疲惫瞬间消散。
吃饱喝足,自然要寻些乐趣。白桦林边缘的溪流清澈见底,几个孩童正举着渔网追着小鱼嬉戏。“看这儿!”父亲突然蹲下,扒开草丛,露出几颗紫莹莹的野蓝莓,放进嘴里一嚼,酸甜的汁水瞬间爆开。不远处的空地上,有人架起画板临摹草原风光,有人牵着马匹慢悠悠地踱步,欢声笑语在林间回荡。
草原的白昼格外漫长,即便已过午后,阳光依旧明媚。索性躺在毛毡上,听着头顶树叶沙沙作响,远处传来隐约的马头琴旋律。恍惚间,困意袭来,我沉入梦乡。梦里,我时而化作一匹骏马,在草原上肆意驰骋;时而变成一棵白桦树,看四季在枝头更迭;又变成南迁的鸿雁,俯瞰这片广袤的大地……
一声清脆的鹰唳将我唤醒。抬眼望去,暮色已悄然爬上天空,草原被染成温暖的金棕色。我急忙收拾,跟着父亲向高坡赶去,生怕错过日落盛景。
越往高处走,天空的色彩越绚烂,橙红、绛紫、黛蓝层层晕染。远处的莫日格勒河倒映着晚霞,洒下一片碎金。太阳渐渐西沉,缓缓坠入草原的怀抱,最后一抹余晖将云朵镶上金边,整个世界陷入静谧的温柔。
站在呼伦贝尔的土地上,脑海中不禁浮现出老舍先生的文字。1961年,老舍先生来此,写下“蒙汉情深何忍别,天涯碧草话斜阳”。草原真大啊,它包容万物,藏着多少故事呢?牧人的故事、骏马的故事、星辰的故事…… 如此想来,是原是海,又有什么要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