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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10-11
星期六
当前报纸名称:廊坊日报

荷香染清秋

日期:09-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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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面:第B02版:第六版       上一篇    下一篇

思 赵江 摄

去双峰县曾国藩故里富厚堂看荷花,是我年年必往的事。自家门前其实也有荷花,不过,总觉得零零碎碎的,不如富厚堂前满湖的荷花大气。

个把小时车程,富厚堂前满湖碧荷,就呈现在眼前。往常来富厚堂看荷花要早些,多是小满芒种季节。彼时新荷满畈,翠叶如簇,风儿吹来,绿浪起伏。荷箭轻举,若朱笔向天。新蝉嘶鸣,白鹭起伏,处处透着季节的灿烂。

今年到底还是来得迟了些。临近处暑季节的荷塘,风起荷卷时,满湖泛着苍苍的翠意,只不过,这种带着墨色的青翠,让荷塘显得格外凝重。荷有五季,新荷初生时,片片清圆铺在水面,叶面上泛着的是鹅黄浅绿。后来是新绿、墨绿,再后来便转向枯黄、灰褐,直至它生命谢幕归于泥淤。

荷叶间隙里,稀稀疏疏地举着些小而瘦的莲蓬。有些已经熟透了,莲籽深深地陷进蓬壳里。因为小而瘦,采莲人都懒得去采,留给三三两两的游人,惊呼着将它摘下。

也偶有一些尚带粉色的荷花,在漾漾的荷叶间探出头,给这片墨色的青翠,增添了几分鲜艳的颜色。这绿叶间星星点点的粉色,仿佛风韵犹存的妇人颊上施着的那抹胭脂,依然是招人喜欢的好看。

江南民间有些地方,将每年农历六月二十四日定为荷花诞辰日,并尊荷花为六月花神。更有宋代张敏叔,因荷花常年立于水中,且姿态静谧,仿若初到人家的新客,而将荷花列为“十二花客”之一。花神也好,花客也罢,荷花总是这个季节最美丽的象征。

这片荷塘真正的主人,其实是在荷间神出鬼没的白面水鸡。或许是仗着它们是国家“二级保护动物”的尊贵身份,它们往往大胆地等到游人靠近时,才迅捷地蹿进旁边的荷塘,潜到了远处才发出“呱呱”的鸣叫。秋季是它们哺养幼鸟、增强体膘的季节。为应对下一段寒冷少食的时光,它们正紧张而忙碌地捕食湖里的鱼虾,从而无暇顾及络绎造访它们家园的游人。

刚刚还是晒得人两眼发花的太阳,转眼就乌云密布,狂风大作起来。幸亏我们腿快,及时退进了湖边的荷亭,指尖大小的雨点便也接踵而至。

急雨如幕,溅起的雨雾湮灭了远处的荷塘、杨柳、人家、青山……只有富厚堂前那面硕大的“帅”字大旗仍然矗立在狂风暴雨里,宛如一位迎战千军万马的沙场宿将,其气势从容而坚定。雨箭打在荷面上,发出急促而沉闷的“咚咚”声,势若万马奔腾,又如战鼓齐鸣。

古人谓“秋声”,是虫鸣叶落,是寒寺夜钟,是边塞鼓角……而我以为“秋声”,就是如今偶逢的这场荷塘急雨。

公元1843年,时任翰林院检讨的曾公,曾奉旨典试四川,出任乡试主考官。其间由秦入蜀路途迢迢,不远万里。同年九月,他在完成乡试公务离川返京时,遇新都县令张宜亭盛情款待,并陪同游览桂湖。酒酣耳热时,曾公豪气大发,撰就一联:“五千里秦树蜀山,我原过客;一万顷秋水荷花,中有诗人。”

“五夜楼船,曾上孤亭听鼓角;一樽浊酒,重来此地看湖山。”1858年新秋,曾公率湘军水师由江西湖口移防吴城镇。此处为赣江入鄱阳之要道,自古商贾繁华,交通便利,为兵家必争的要地。曾公驻防吴城当日,登望湖亭时口占此联。全联读来大气磅礴,隐隐有鼓角肃杀之气。想当年,曾公眼前的鄱阳湖,也应是秋荷满畈,万里长天的气象。

曾公两度感慨“秋水荷花”的胜景时,恰逢他仕途上转折起伏的关键时刻。可见那横无际涯的“秋水荷花”,从来就是曾公心底装着的家国天下。公元1865年,曾公衣锦还乡之际,在家乡盖下这座“毅勇候第”。候府前挖出的宽广荷塘,未尝不是在复刻曾公当年濒水他乡的印象。

雨停云散,转眼又是烈日当空。除了荷亭檐角的残漏,以及路旁花草上染着的漉漉湿意,丝毫找不见刚才狂风暴雨的影踪。一切归于平静的荷塘,早已洗尽铅华,褪去了夏日的盛装。素颜相对时,只有荷香如故,熏染清秋,留作夏天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