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标题是一首歌,是一幅画,是一句诗。但这个即使是梦幻,也都应该出现在南方。而我梦里的那个水乡却在容易干旱的北方,在华北平原的深处。
说起水,这里目前仍有“华北之肺”之称的白洋淀保持着古老的面容,绽放着当代的青春。她在乾隆诗句里被称为西淀,诗曰“向命东西中择陆”,就是敕令在两淀之间选一块陆地,为了管理这无边的水,建一个淀神祠。这在水乡不是很容易的事,其地便是今天大清河畔的太保庄。与之对应的东淀目前仍是国家规划的蓄滞洪区,2023年就容纳了几亿立方米的洪水。这个庞大的水域是古黄河的流经区,海河志里称为白洋淀——文安洼淀群,魏都赋称之为“掘鲤之淀,盖节之渊”,以言其水域广袤。我的家就在这横担两淀的文安洼里,就是那个素有北国江南之称的洼里水乡。
文安洼旧时名副其实的多水,且多是客水,是由外河引来的。《畿辅通志》《文安县志》等志书中说文安洼“受六十六水而担两淀者”,大洼动脉大清河是“受七十二河之委而注入者”,古黄河在大陆泽之后北播为九河,文安洼处于“九河下梢”,基本是“十年人在水,百里地生鱼”的环境。在根治海河之前,文安洼即使没有遭受水灾时,大小河渠、坑塘也是常年有水。这就造就了文安洼人“靠水吃水”的生活习俗。文安洼有三宗宝,地梨苲菜三棱草,样样都是水生植物。地梨久埋地下,经年不腐,遇水则发,被称为天赐的万担黑粮。民国一次洪水,附近十几个县的灾民来文安洼打地梨,救活灾民数以万计。苲菜本不可食用,但每逢大水,苲忽生楼,就是苲楼,相当于果实。人们用来磨面充饥,取之不尽,也是神物。三棱草虽不能食,但以其柔韧的海绵躯体,可供人们就地取材,用来编织草鞋、炕垫,以及各种容器,给苦难中的人们带来了难得的温暖。
就粮食作物来说,文安洼除了耐水的高粱大宗种植外,主要是种植水稻。水稻的种植,有宋代何成矩开辟塘泊防线时期的记载,和苏洵劝课农桑带来稻种的传说,到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大量实际种植,文安洼确实是一个名副其实的江南水乡。远的不说,在国民经济困难时期前的1957年和困难缓解的1962年,左各庄和大柳河的水稻丰收后粮囤爆满,堆在大场里,外乡镇开个条子就随便装车拉走,真正的是“收了文安洼,粮食盛不下”。这就又核实了“鱼米之乡”江南景象。
在文安洼的劳作,最主要的还是渔猎,打渔是文安人的专业,捕鱼的方式有几十种,分别用于不同季节,各有特色。鱼的种类也是五花八门,尽北方所有。鱼的产量在文安洼是巨大的,也是人们经济的主要来源,一段时间里,文安洼人简直就不是农民,而是正儿八经的渔民。因为有时一次洪灾,洼里要多年积水,上年未干,当年又满,只能靠打渔来维持生活。这种环境一直到二十世纪五六十年代仍时有发生。新中国成立初期,各农业社都有专业的冬网班组,专门捕鱼用于副业收入。1963年特大洪水的生产自救时期,文安各村的捕鱼队交到供销社,供销社代为出售给津京两市的文安大鲤鱼就达十万多斤。水,生了文安人,养了文安人,锻炼、教化了文安人,文安洼由水而滋润,更是成就了一副钢筋铁骨。
在我们“60后”小的时候,洼淀还保留着基本的雏形。沟渠纵横交错,坑塘星罗棋布,出门就有水,有水就有鱼。那时的我们,个个是游泳健将,一二百米的河面,一手举着衣服,一手划水,浮到对面能穿上干的衣服。玩够了再举着衣服回来,轻车熟路,来往自如,水离不开我们,我们也离不开水。
那时虽然没有了九川雪浪那样的大水,但漫洼的地梨苗、芦苇,满河的苲菜、浮萍,满河沟的鱼虾,即使没有网,徒手摸,也能有一些收获。但那时儿童即使不干活,也不能整天去摸鱼,因为除了正式的捕鱼季节,平时有“打鱼摸虾,耽误庄稼”的忌讳。而且做鱼虾要比平时费很多的油盐和柴禾,所以,那时摸鱼多数是玩耍游戏,并不计较摸得多少,摸多了有时倒不好处理。
今年多雨,有时下大的时候,就爱打着伞跑到雨里,虽然和儿时的裸淋不是一个味道,但闭起眼睛,总还能还原一个场景。那就是一望无际的水,和那个承载着无数憧憬、永不消失的梦里水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