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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1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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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报纸名称:廊坊日报

故乡,我一生的眷与恋

日期:09-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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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面:第B02版:第六版       上一篇    下一篇

有些远离,是故乡对我一次又一次的牵绊,不言不语,止步于脚下的泥土,用稚嫩的小手在天空中划出一个云朵,我就抱着一路的欢笑,走向远方,寻找身心的最终归处。

追溯我的来路,几乎是用不同城市的颠沛流离来记忆的。或者说,这是一次又一次对命运的选择,或者是对无处安放心灵的寻寻觅觅,反正每一次的远走他乡,几乎都是用颠沛流离的灵魂去抚慰多处受伤的肉身,每次外在肉体的折磨和内心深处的自我挣扎都是对自我、人生、命运和故乡的怀疑和抱怨。

有的时候我会怀疑:故乡是不是把我已经忘了?以至于在穿过四十多季的棉服之后,乡音已变得无从谈起,而身在城市的口音,让我一直没有脱离一个外地人的尴尬和挣扎。到了春节,回到故乡的理发馆,老板总是误认为我是一个拥有深厚南方口音的无业游民,这让我不自觉地怀疑:我到底是哪里人?我的故乡到底在哪里?

当我中学毕业,离开故乡,来到了百公里多外的城市读书,第一次感受到了一个陌生的城市对我的嫌弃——那时对于一个十八岁的少年而言,第一次感受到了“外地人”的标签和概念,这种标签甚至一直持续到了今天,也没有办法改变。

学业结束,我曾向往留下来,在这个陌生的城市古佛青灯,了此一生。然而,就业的压力和来自青春年少的倔强,在这个陌生的城市无法安放一颗动力澎湃的心脏,尤其是当我交不起房租的时候,当我向父亲讨要生活费的时候,当我无数次在八平方米的出租屋里痛哭流涕的时候,那时候的我多么希望自己是一个本地人——至少不用每个月交房租,至少可以用青春的肆无忌惮对抗异样的目光和鄙视。

在我失去再交一次房租的勇气之后,带着失恋的躯体和一脸无辜的稚气回到故乡的时候,父母暂时收留了我无处安放的青春和梦想。那个时候,我没有口音,肉体和灵魂还可以存放在人烟稀少的小村庄。但是,毕业之后,没有任何收入,没有任何工作经验,早晨的阳光从中午升起,青春的梦想在深夜里用打字的声音来抚慰心灵的伤痛,周围人对我异样的目光和啃老一族的评价,促使我必须走出去——哪怕要再一次面对一个陌生的城市,哪怕再次遇到一个刁钻而刻薄的房东,哪怕放弃无处安放的青春躁动,我也必须走出去。

我独自一人去济南的时候,只有二十岁,离去的时候没有就业目标,只是想着单纯地离开,只要离开,只需要离开……

我在济南郊外的马路上,找到了一间依旧八平方米的出租屋,每天看着这个繁华的城市,好像是找到了自己的暂栖地!我不习惯坐公交,每天总是骑着一辆辗转了七八手的自行车,穿梭在泉城的马路上。那时的济南安静而祥和,没有如今的喧闹和喧嚣。每天满怀信心地走出去,而后又满身风尘地骑回来,虽然一次次的面试和求职,都被岁月静好的春天接收了,但还是没有找到安放躯体所需要的经济来源。虽然,每一次的面试都是一次对口音的质疑和嘲弄,还好那时青春的倔强和对岁月静好的向往,让我的身心一次又一次地扛住了求职场上的勾拳,虽然每次都会不由自主地后退几步,但没有过一次摔倒。

在济南辗转了三个月之后,在面对生活的压力和对职业的无奈选择之后,我果断放弃了房租押金和那辆陪我在济南的春天寻找希望的自行车——我甚至没有想过要放弃它,只是把它安静地放在马路旁,并且把钥匙留在车锁上,这就是我留给济南的最后一次倔强。

在迎接千禧年的前一个月,我来到了北京。与之前盲目去济南寻找希望不一样,来北京的前一天我就找到了一份可以养家糊口的工作。从那之后,我虽然在北京搬了无数次家,也曾在深夜无数次地对着黑夜怒吼,但是在此之后,我再也没有在职场上摔倒过。因为我深深地记得,在故乡,在求学地,在济南,那段青春的肆意妄为,在我心底留下了一生不可磨灭的记忆。

在北京二十余年的打拼,让我改变了乡音,改变了相貌,甚至改变乡籍。每次回到故乡的时候,熟悉人都会嘲弄我的口音——故乡人再也说不出故乡话,典型的北方汉子颠倒成了南方小伙。那时也时有不爽,没有了少年时期的敏感和抱怨,只是会心一笑地收起上扬的嘴角……

改变乡籍是我对故乡的一次背叛,也是自我认识的一次违心的审判。我挣扎了二十余年,不管在经济上有了多大的改变,不管我几年回一次故乡,我都不想舍弃故乡对我出生地的认证和标签。在面对生活便利化和孩子读书的无奈选择之后,我从故乡的户口簿上转移出来那一天,如我第一次走出故乡一般,如第一次来到陌生的城市读书的心境一样,一切变得枉然,陌生感如同失业一般惊恐。

其实很多年前,我就明白了一个道理:不管我的户籍怎样改变,我都是故乡的人。可是每次拿起身份证的时候,总是落寞地感受到了故乡的远离,并且无数次刺痛了我儿时清晰的记忆。不管我走多远,故乡都用自己的甘露浇灌着我的心田,故乡没有远离,故乡一直就在我的身边。

去年的这个季节,我回到故乡,睡在儿时带着土腥味的房间里,每夜都会失眠。在遥远的童年记忆里,我在故乡从来没有失眠过,或许那时我还很年轻,或许此时改变了心境,又或许是久违的鸡鸣声和犬吠声打扰到了我敏感的睡眠神经,让我无法安然入睡。直到有一天晚上,母亲像小时候一样,坐在床前看着我高枕而眠。我没有反驳,心安地接受。出奇的是,那天晚上,母亲仅仅在床前坐了十余分钟,我就安然入眠,直到第二天上午十点才睡醒。

后来父亲告诉我,在我入睡之后,母亲就坐在我的床前,帮我驱赶蚊蝇,帮我掩盖被褥,帮我抬起落枕的头,直到午夜,她看着我熟睡之后,才默默离开。

从那之后,即使是失眠,我也假装熟睡,早点让母亲离开。但她每次都是有些不舍地离去,当听到我假装打鼾的声音之后,她还是像第一次陪我入睡一样,安心地走开。

父母都老了,只要父母在,我总是挂念着故乡。父母走了之后,自己该如何安放我对故乡的眷恋?好在父母身体都很硬朗,让我每年都有机会,远离城市的喧嚣,以探亲之名回到故乡的怀抱,感受一些儿时清新的记忆。

蓦然心惊的时候,我回想着,每一次的离开和归去,口音都会改变我的一次乡音,让我重新看清了故乡的一草一木,也让我看清了自己的渺小和无知。

止语,止心,让我对故乡的岁月静止,在胸怀四海的逐梦天际中,寻找到了安放心灵的归处,却再也找不到少年时故乡对我的那一份安静和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