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利,你这回可是赚大了。”我笑着对着手机话筒高声说。电话那头传来盛利爽朗的笑声,带着草原特有的辽阔与豁达,思绪瞬间将我拉回二十多年前那个与他初遇的秋天。
与盛利相识要从2002年10月算起,那年我奉公司领导之命去内蒙古招工。公司是一家外国企业,生产电子产品,要求招录的都是女工。一位在天津发展的内蒙古朋友与我偕行,他家在赤峰市的巴林左旗。到赤峰后的第二天一早,我们打了一辆出租车开始下乡招聘。“你们是昨天晚上来的吧?”出租车司机问。“你怎么知道?”我狐疑地道。“昨天晚上我在这招待所门口蹲活儿,看到你俩进去了。”他说。司机叫盛利,开一辆破旧的红色轿车。他是蒙古族人,个子不高但很敦实,大脸盘子小眼睛,皮肤粗糙黢黑留短发,不善言谈,一天也听不到他说几句话。一路上,除了偶尔回应我们关于路线的询问,车厢里总是安静得能听见车轮碾过砂石路的“沙沙”声。
碧流台、野猪沟、头道井子、二道井子……正当我们奔波于各个村落,与村里负责人沟通、用广播喇叭宣传、张贴招工启事时,盛利突然打破沉默,认真地对我说:“施经理,通过这几天的接触观察,我看你是真招工的,不是骗子。我有个妹妹初中刚毕业,在家里没事干,你们要看她行就把她带走吧!”他的眼神诚恳而迫切,我愕然了。“这才刚认识几天,你就这么相信我?”他瓮声瓮气地说:“我们人实在,可并不傻。”那一刻,我看到了他对家人的责任与期待,他那双小眼睛似乎能看透一个人的善恶。就这样,他的妹妹成了我们在内蒙古招的第一批员工,而我与盛利的缘分,也因此愈加深厚。
自那次起,往后的每一年,只要我到内蒙古招工,都会毫不犹豫地联系盛利的车。坐在他的车上,虽然依旧话不多,但那份熟悉与信任,让漫长的招工路变得不再枯燥。
从他口中知道,巴林左旗是农业区,属于丘陵地带,那里地广人稀,每家每户有百八十亩地很平常。更多的土地由于极度缺水,只能栽种一些树苗,没人打理任其自然生长,很多土地几近荒芜。土地虽多却水贵如油,加之无霜期短,一年只能种一季。农作物除了玉米高粱再就是土豆荞麦,春季播种没有水只能干播种子,收与不收全看老天爷的脸色。或许有人说打井取水,可知那里打下十几米后便是“狗头胶”土层,普通的凿井技术和机械,很难穿透狗头胶,打出的井出水量少得可怜,水成了丰产的瓶颈。拿荞麦来讲,一亩地只能收一百来斤,一斤荞麦的收购价最多一元钱,由此可见当地农民的收入。
由于当地没有工业没有污染,农作物尤以荞麦备受市场青睐,单是日本人每年对荞麦的收购量,便占据当地产量的大半。
趁应聘人员回家作准备的空间,盛利带我去当地一些景点游玩,辽上京遗址、召庙、埋葬着辽太祖耶律阿保机的辽祖陵……
时光流转,盛利后来改行了,工作性质变了,可我们之间的联系却从未间断。逢年过节,他总会发来热情洋溢的问候短信,字里行间都是他的实在与真诚。
去年九月,我到乌兰布统旅游,在电话里和他唠起嗑。电话接通的瞬间,仿佛又回到了那些一起奔波的日子。盛利兴奋地告诉我,他仅以每亩三十元的价格,承包了二百多亩山地,种起了草药——苦参。“施经理,苦参要三年才能采收,我种苦参那年正值行情不好,收购价才八块多一斤。可我想着这地不能荒着,就咬牙坚持了下来。”听着他云淡风轻地讲述着这些年的艰辛,我心中满是敬佩。紧接着他又说:“今年的苦参还没到收获季,每斤就涨到了十三四块。我现在雇人在山上采收苦参种子,实在脱不了身。要不你来我这里吧!多年没见我要好好招待你。”从他的话语中,我能感受到那份丰收的喜悦,也意识到,苦参行情好,种的人肯定就多,种子价格自会水涨船高。“这小子,看着傻乎乎,其实也挺精明的。”我不禁笑着感叹。
又到了苦参开花时节,我再次拨通了盛利的电话,问起种植苦参的情况。电话那头,盛利的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激动:“去年甭说卖苦参,光苦参种子我的地里就收了十多吨,一斤种子卖四十多块……”听着他的讲述,我仿佛看到了那漫山遍野的苦参,在阳光下绽放着希望的花朵。这个曾经看似木讷寡言又憨厚的蒙古汉子,用他的坚持与智慧,书写着属于自己的精彩人生。我不禁为他十二分地高兴,也为我们拥有这份跨越多年的情谊感到无比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