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热就不叫夏天,但今年的热似乎更加厉害,而且比往年来得更早了些,或许因为闰六月。
似乎有一只狰狞的猛兽,伏踞于天地,喷吐着烈火般的“长舌”,仿佛要把万物吞噬掉。尤其是午后,想午睡一会都得借助电风扇和空调。毒辣的阳光直上直下地钉下来,一点情面都不留。路两旁的垂柳在如此的暴晒下垂得更低了,那蜷缩着的叶片,在热气里默默挣扎,却一声不吭。柏油路面升起晃眼的蒸气,灼热得几乎沸腾,仿佛一触即燃。
但炎热之下还是有动静的:街口处,一位老人顶着烈日还在叫卖着他亲手摘下的香瓜,阳光直射到他古铜色的皮肤上,泛着黝黑黝黑的光泽,汗水浸透了褪色的“两股筋”背心,深色汗渍在背上洇开一大片,像一幅苦难的山水画;树荫下,几位老奶奶手拿蒲扇纳凉唠嗑,“唉!今年夏天热得让人不好喘气啊”,北方人也尝到了南方的酷热;紧邻县城的小河边,一群小男孩似乎浑然不觉酷热,在清凉的河里打着水仗,水花四溅,红扑扑的脸蛋上洋溢着开心的童年;电影院里冷气快意,中、高考后的学生们正在观看《哪吒2》,释放着学习的“热力”;办公室里同事们不时用纸巾擦着头上的汗……此时我想:在钢厂上班的表弟一定是挥汗如雨……
太阳终于西下了,一颗行将熔化的火球,不依不饶地缓缓沉坠着。空气里的微风渗出凉意,虽然白日的余威尚存,却已不再似先前那般霸道逼人。渐渐地,街巷闹市上有人出来散步了。公园里也出现了跳舞的、遛弯的。路边也摆出了瓜果蔬菜的小摊。晚饭时刻到夜市上喝碗清凉的“圪蚪蚪”(张家口方言:一种玉米制作的凉粉),别提有多么惬意了。随意地抬头仰望黢黑的天空,繁星闪烁,阵阵凉风袭来,将白日里炎热带来的疲惫全都驱散了,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出轻松。
昼夜间的温差变换让生活在这里的人们驾轻就熟,举手投足掌控着一种张弛有度的生活节拍。作为“土著”,我年复一年地领略夏天的炎热和清凉。每每暮色渐浓,我总是出门踱步,抑或一棵树下,抑或到一处墙角,总有豁然一亮相遇:一丛不知名的小草,叶片纤细而倔强,在晚风中轻轻摇曳。白日里它们被晒得垂头,此刻却又挺立了起来,全身上下都有劲,它这种倔强向上的姿态,在熹微的晚照里,仿佛就是在为我泛出柔韧的光。
我怔怔看着,心头被轻轻触动了——在酷暑里,在炎热中,在暴晒下,万物看似“低眉垂首”无精打采,实则养精蓄锐蓄势待发……这倔强的小草、那嬉水的孩童,还有高声叫卖的商贩,以及汗流浃背的工人……是啊!生命之伟大,不仅在于蓬勃,而在于坚韧!人类知道顽强拼搏的意义,却也更通晓忍受忍耐的作用。世间万物也正是在隐忍中完成了生命最深的根系构造,在焦渴的煎熬里默默汲取那动力的甘泉——这便是生存之道——天地间一曲无声而浩大的生命歌谣。
三伏盛夏,别和太阳对抗。说服自己:好生歇息,权且隐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