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去看姥爷,推开院子的大门,头顶的杨树正抖着满枝绿叶。阳光透过叶片,洒下斑驳的光。我抬头仰望,它的主干笔直地戳向天空,枝丫在半空中舒展成一把大伞,最顶端的枝条已经快碰到三楼的窗台了。姥爷正蹲在树下拔草,见我回来就直起腰:“这树比去年又高了一大截,树干都硬实了,就像你一样。”
这棵杨树确实意义非凡。妈妈说,我出生那年,姥爷在后院种下了一棵杨树苗。那时它还没有我高,细得像根晾衣竿,顶端挑着几片嫩黄的叶子,风一吹就晃晃悠悠的。姥爷特意让它朝着太阳最足的方向:“以后它陪着宝贝儿长,宝贝儿长多高,树就长多高。”
小时候我总生病,夜里发烧,姥爷就坐在床边守着。妈妈说,他在天没亮的时候就去看小树——摸摸树叶有没有被虫子啃出洞,再回来摸我的额头。有一次我学走路摔在地上哭着不肯起来,姥爷把我抱到小树旁。那时小树刚过他的膝盖,树干上还能看见我用蜡笔画的歪歪扭扭的小人。风一吹,树叶簌簌地响,仿佛在呢喃细语。“你看它。”姥爷指着树根周围新冒出的须根,那些白白的须就像老爷爷的胡子,悄悄扎进土里,“扎稳了根才能站得直,咱们也慢慢来。”
现在不一样了。杨树的树干已经粗到我要张开手臂去搂抱,树皮摸起来坑坑洼洼的,像姥爷手上的老茧。初春时,它飘了许多杨絮,白白的软软的,像漫天白雪,又似缤纷落雪;盛夏时,它像一位年轻力壮的战士,为我们遮住毒辣辣的烈日,带来一片阴凉;深秋时,它又像一顶撑开的金黄巨伞,风儿吹过,叶子就像翩翩起舞的蝴蝶,在习习秋风中自由自在地飞舞。
有一次数学考砸了,我坐在杨树下面难过地发呆。姥爷轻轻地走过来,慈祥地看着我。他伸手敲了敲树干,说:“你看这树,去年台风刮断了一根大枝,当时我还心疼呢!想着如果活不了就拔掉。结果今年春天,断口上又冒出新枝了。”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说:“成长哪能没点磕磕绊绊?就像这树要经历风雨,根才扎得更牢。”听着姥爷的话,我望着断枝上的新芽,心里那团因考砸而灰暗的云,好像被阳光穿透了,慢慢暖起来。
晚风吹过来,杨树的叶子轻轻拂动,在柔和的风中起舞,我知道那不是风,而是姥爷藏在岁月里的时光,是家人藏在树影里的温暖和陪伴,就像树根在土里稳稳扎着,他们的爱,一直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