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云
《在巴掌大的地方绕行》一书精选程文胜散文61篇,从不同维度记录了作者对青春芳华的追忆、现实生活的写真、传统文化的探微、人生志趣的思考。作品聚理想之光映射现实,以寻常烛火微观人心,激荡着时代变革的潮声和个体命运的咏叹,散发着人文精神的光亮和美好生活的醇香。
“方寸之间,自有天地。”著名作家王宗仁在序文中点破程文胜创作的精神密码:三十余载军旅生涯,早已将对军队的炽爱熔铸于血脉。这份深入骨髓的情感,使他得以穿透军营生活的日常表象,在重复的训练与作息中捕捉时代脉动,于寻常的军旅图景里提炼出独特的文学光芒。他的笔触既是对军营岁月的深情回望,更是对军人精神世界的深刻解构。
乡愁,始于水土。对于作者所谓“巴掌大的地方”的表述,始于童年与祖母绕路的记忆褶皱,既是唐县镇的地理指称,更是“无可奈何而又随遇而安”的象征性比喻。“这个镇子确实只有巴掌大,而我一生所有的绕行都是直行”“无论身处何地,我一生都在‘巴掌大的地方’绕行。无论春夏秋冬,总会有一种冷曲径通幽,也总会有一种爱花团锦簇。”因而,这个“巴掌大的地方”既是一种地理概念,更是一种精神空间的隐喻。一切并不“夸张”,唐县镇地方虽小,但饱含作者万千生动有趣的回忆与怀念。这片承载万千记忆的故土,早已超越地域边界,成为照见生命本质的精神原乡。
作者以诗意笔触勾勒家族群像,将个体命运与时代风云交织成篇。《祖母的哲学》对“巴掌大的地方”进行全方位诠释,以“小镇”“照相馆”等引申到摄影艺术,记录着心中那些“严肃”的《动人心魄的面孔》。《家族的荣耀》在国家强盛的底色下焕发出高贵的光彩。程家兄弟六人四个当兵,只有作者仍在队伍里,从战士一路成长为正师职军官,他是大哥心中“家族的荣耀”;回忆起祖父的手艺以及程家“义兴”商号的过往,其祖父诚信仁义的德行准则和孜孜以求的工匠精神同样是他以为的“家族的荣耀”。
军旅生涯和战火硝烟赋予每一名军人坚强的品质。《说普通话的舅舅》一文写的是参加过边境自卫反击作战与敌人面对面厮杀断了半截门牙的老兵。《父亲的葬礼》回望和提炼其父亲不屑于经商而热心于政务的一生,河流奔腾不息,体面的葬礼过后,只剩思念如潮,面对坟茔活着的人心中会有太多莫名的难过。《明亮的铜号》描述了作者坚持“不给国家添乱、安排工作不接受、不给政府提任何要求”的老实巴交的农民舅爷,多年前带着军功章回归故里。一支铜号随其走过大半个世纪,记录其曾经的历史和荣光,舅爷靠着军人的本色和精神,忍受了寂寞和被误解的痛苦,作者认为这是一种“平凡而又高贵的孤独”以及“一种本应被珍视却又被忽视的精神”。
这些饱含深情的文字,既是对祖辈的感恩与致敬,更是对生命本真的诗意叩问。程文胜以细腻笔触雕刻时光,在平凡生活中萃取永恒价值,让亲情书写升华为对人性光辉与精神力量的深沉礼赞。
军旅岁月的铿锵足迹与故乡热土的脉脉温情交织,亲情的羁绊、友情的暖意在记忆深处生长,那些情感的流淌与阅历沉淀的哲思,最终淬炼成生命最珍贵的宝藏。《文明光亮》一辑如实勾勒作者的现实图景,当他如城市之鸦般穿梭在喧嚣中,体悟孤独是穿透迷雾的生命之光;在3700米海拔见证凡人的坚韧与纯粹,又向往在都市繁华里寻一方宁静,期许一生都能聆听花开的绝响。
作者坦言,军旅征程中乡愁如影随形,愈行愈远的脚步,反而让故乡在记忆里愈发清晰璀璨,成为心中无可替代的山水画卷。《家在随州》一辑,恰似一把精巧的钥匙,开启了作者探寻故乡传统文化之门。从一代文豪欧阳修与随州的渊源,到乡关小镇的烟火人间;从溠水河畔的悠悠往事,到充满童趣的小人书、玩泥巴;从承载生活印记的糊顶棚、棒槌声,到暗藏神秘的池塘秘境……这些篇章如散落的珍珠,串起了作者对故乡的眷恋与深情,每一个文字都饱含着对父老乡亲、故土家园的深深怀念。
在《军旅随笔》一辑中,作者以细腻笔触勾勒出军营生活的鲜活图景。《整内务》时的一丝不苟,《紧急集合》下的急促身影,《踢正步》时的铿锵步伐,这些看似平凡的军营日常,经由他的书写,化作每一位军人成长蜕变的印记。当《摘领花儿》的怅惘、《站哨》时的孤寂、《写信》间的思念跃然纸上,个体生命的情感褶皱被层层展开。在对《吼军歌》的激昂、《看电影》的欢愉等场景的回溯中,流淌着对军旅岁月的深情眷恋,使这些军营生活的切片,成为透视时代精神困境与人性复杂的独特棱镜。
行至中年,岁月的刻度里镌刻着荣耀与沧桑,在时光的褶皱中,总需俯身捡拾往昔的印记。从《白发记》《老花眼记》对生命痕迹的细腻捕捉,到《不问未来的欢聚》里超脱时空的情感共鸣,再到《貌似完美的人生皆有败笔》对生命本质的深刻叩问,作者以从容笔触剖开生活肌理,字里行间流淌着对人生志趣的深邃哲思,勾勒出岁月沉淀后的生命况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