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佾生
文化韵味浑厚深沉,是陈放先生散文集《时光深处那一页》的最大特色,也是他一辈子为文的孜孜追求。
《时光深处那一页》的文化韵味,首先表现在语言的运用上。在《文言入文,气韵自异》一文中,陈放先生提出“适度地以文言入文”的观点,列举老舍和魏明伦两位名家运用文言写作现代文的经典文段,还分析鲁迅、钱钟书、余光中的古朴文风和当代社会文化生活相融合的现象,指出文言具有“流露出国学根底”的典雅之美。陈放先生的散文写作,践行“文言入文”的倡导,语言典范纯正,古风扑面。文集中的文言句子、词汇俯拾皆是,譬如“家抱和璧,人握隋珠”“电台纵声,荧屏亮影”“媒体灿美文,游客传口碑”之类对仗工整、文言色彩浓郁的语句;还有“其得匪浅”“多矣哉”“可也”“迨至”“信然”“庶几”等大量文言词汇。这些文言语句和词汇的恰当运用,营造出一种悠远博大的语言文化氛围,文气与文质相得益彰,洋溢着作者对传统文化的挚爱之情。
陈放先生涉猎广泛,学养深厚,博闻强识,一生游历和阅读都非常丰富。其散文深沉的文化韵味更表现在丰富深邃的思想内容上。作者文笔老辣,行文娓娓而谈,旁征博引,掌故逸闻,古籍史料,中外美文,名人名言,俗谚俚语,乃至数学之美,无不信手拈来,挥洒自如,充分展现出深厚的学识和丰富的阅历。其文丰,其辞约,其情深,其味永……
散文是极具个体化、私密化的文体。郁达夫称“不见‘我’就称不上散文”。陈放先生的散文,处处见“我”,不论是写景叙事还是写人,都能留下作者的深刻思考和独特感悟,给人以哲理的陶冶和启迪,颇能契合当代散文理论“在场”的要求。比如,作者行文过程常以“蓦地想到”“我知道”“我似乎悟出”等短语穿插其中,表达他写景叙事过程的思考历程,时时与读者交流,分享他的想法。
文化散文,理趣尤为重要。《忽然想起说廖化》一文,作者用《三国志》的史实说话,有力驳斥“蜀中无大将,廖化为先锋”的民间讹传,得出结论:“廖化的一生,事主精忠,处事果敢刚直,领军谨慎”,为廖化正名。《曹冲之聪》则借曹冲对历史作出大胆的假设。《滕王阁新解》连用两个问句,提出“没有阎都督,有《滕王阁序》吗?有了《滕王阁序》,没有阎都督点头,这篇文章能腾播于世人之口吗”的质疑,一反赞美王勃,赞美《滕王阁序》的传统角度,反过来赞美阎都督的善良和雅量,赞美其“伯乐”的可贵品质。这些文章的观点和角度,都令人耳目一新。
与很多美食散文侧重描写生活画面、呈现美味享受和亲情温暖不同,陈放先生的美食散文充满了“文化味”。以一组美食散文为例。文集第二辑《此间况味》五篇写美食的文章,都极力探寻美食背后的文化内涵,漫说家常菜“自在,随意,氛围自然,乡情乡味,耐得咀嚼”的特点,揭示家常菜隐含的“给辛辛苦苦的庄稼人和普天大众带来了生活的乐趣”“大大丰富了中华饮食文化”的美学内质。笔触细腻,弥漫着对庸常生活和美食文化的浓情,颇有汪曾祺之风。
此外,陈放先生的一些散文,颇具杂文的辛辣味。比如《尚未读透的老子》一文,结合老子《道德经》的观点,对“假,大,空”的现象进行针砭和反思。在《滕王阁新解》一文中,作者“幽”了阎都督“一默”:“至于不在王勃的前头署上自家大名,实属观念保守。是你抬举了爬格子的王某,你只消暗示一下,他就会乖乖地将你老的大名冠于前。”读者只需古今一比,定会露出会心一笑,领悟其中的讽刺意味。这些篇章,体现出陈放先生散文杂文化的犀利语言风格,践行他在《散文门外谈》一文中提出的“散文要讲真话、抒真情”的观点,是其另一可贵之处。
读文品韵。唐末司空图明确把“韵外之致”“味外之旨”作为重要的美学标准来衡量诗歌,放之散文亦然。宋代李膺把文韵比作“朱弦遗音,大羮遗味”,强调文学作品必须具有超出文本之外的、令人回味的因素,这种因素是作品必要的组成部分,否则作品便停留在“庸俗鄙”的低层面。好的文章,无不韵致隽永。《时光深处那一页》的每一篇作品都以韵取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