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月光如水银般倾洒在小山坳里。乔阿福刚刚送别了父亲，心情沉重。东边屋里，外祖母常坐的躺椅还在，阿福拿着手巾，仔细地将躺椅擦拭了一遍，随后把它搬到院子里的葡萄架下。她静静地坐下，时间的指针仿佛在这一刻停摆……
曾经，年幼的阿福问外祖母：“外祖母，给我取名阿富，是想让我以后挣大钱吗？”
外祖母笑着回答：“才不是呢！你是阿福，乔阿福，是幸福的福。外祖母就盼着你能幸福地过每一天。”
阿福眨着眼睛，欢快地说：“那外祖母给我摘架上的葡萄吃，阿福就能天天幸福啦！”
外祖母温柔地拒绝：“这可不行，葡萄还没熟，青着呢，吃了要酸掉牙的。”
调皮的阿福还是偷偷摘了葡萄吃，那味道又酸又涩，可她却觉得回味中带着一丝甘甜。
清风轻拂，树叶沙响。葡萄架下，外祖母摇着躺椅，渐渐进入梦乡。这时，阿福的妈妈林万芳来了，她见外祖母睡得正酣，便轻手轻脚地进屋，开始收拾起来。不久，外祖母醒来，回屋看到女儿在忙碌，嗔怪一句：“在你自己家还忙不够啊？”
“看到了就顺手做了。”林万芳笑着回应。
母女俩相视而笑，随后走进东屋，在炕上唠起家常。
林万芳开口说道：“阿福得去镇上上学，她二伯在那边给奶奶买了房子，我们打算搬过去，这样阿福能直接升镇上的初中。”
外祖母担忧道：“你肯定同意，可你婆婆那边能不闹？”
“再怎么样，也不能耽误阿福上学。”母女俩对视，一时无言。良久，林万芳再次开口：“下月20号我们就走，还没跟阿福说呢！您先别告诉她。我们走了以后，您多出去串串门，山里又不只有咱们一户人家，省得您闷得慌。”
外祖母长叹一声：“行，你们考虑好了就这么办吧！”
林万芳垂下头，拢了拢耳后的头发，起身离开了。
这些年，这对母女相依为命。阿福的外祖父在镇上做工时遭遇意外离世，临终前为林万芳和阿福的父亲乔飞定下婚事。两家大人觉得合适，至于两人是否真心乐意，就不得而知了。日子就这么凑合着过了12年，有了阿福后，两人的生活似乎都围绕着这个孩子展开。
日子如潺潺小溪，缓缓流淌。葡萄也从酸涩的青变成了酸甜的紫，阿福离开的日子到了。虽然年纪小，但她心里明白，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她只好学着大人的模样，强颜欢笑。
“外祖母别担心，我阿福肯定能在镇上闯出一片天，到时候带回来一大摞奖状，您呐，就坐在炕上慢慢数。”阿福故作轻松地说，可嘴角却不自觉地耷拉下来。
“瞧这宝贝孩子，我就等着给阿福数奖状。正好葡萄熟了，给你掐两串路上吃。”外祖母说着，便忙背过身去，去摘架上的葡萄。
阿福接过装在塑料袋里的葡萄，与外祖母做了最后的告别，然后上了电动三轮车。她窝在衣服堆里，看着外祖母的身影越来越小，小院也渐渐远去，再远，再远，直到只能看到一座座小山，那些小山就像一个个土包聚集在一起。这是她第一次如此认真地审视自己生活的地方，其实阿福以前也去过镇上，只是那时她不关注来路也不在意归途，只一心向前。
“嗒，嗒嗒”，泪珠滴落在塑料袋上。阿福没有哭出声，只是心中满是难受，难受得让她觉得嘴里的葡萄又甜又苦。她蜷缩在衣服堆里，小小的，如同一只迷失巢穴的小猫。她用一件宽大的外套把自己裹住，便沉沉地睡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