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口泛着白色的微光，斜伸过来的白蜡树的枯枝像一方镜框里的素描画，背景是灰白的老楼和淡青色的天空。
我起身，趁着天色未黑时出门。一楼那个蹦蹦跳跳的小男孩很久没有出来了，蓝色的童车放在门口。台阶的砖缝里长出几棵蒲公英，干枯的叶子在风里摇晃。一个秋日的午后，小男孩曾摘下一根蒲公英的绒球，鼓着嘴巴把绒毛吹走，一朵朵绒毛飞起来，有的随风飘远，有的又落在水泥地上。
自从蒲公英花谢了以后，我总能在时常走过的那条小路上见到飘浮的蒲公英种子。一朵散开的白色绒团悠悠地飞在半空中，飘进矮树丛里。这些绒毛似乎一直都没能离开它们生长的土地，飘飘落落寻找着方向。记得小时候我很喜欢抓住空中飘荡的蒲公英绒毛，把它们捧在手心里，透过指缝悄悄地看。那时还不明白这些飞在空中的种子，心里有着怎样的秘密。许多年以后的今天，我仿佛依然没有悟透，在很多的坚持与犹疑之间，我仍然会像儿时的那个傍晚一样，急匆匆跑在回家的路上，却又对一颗流浪的种子着迷。
一群鸽子从楼顶盘旋而过，消失在青色的天空里。天上没有云，远行的飞机闪着银色的光，留下一道弧形的尾迹。不一会儿，鸽群又飞回来，斜插过那道淡淡的云迹，朝着一座灰色老楼飞去。
我站在一棵泡桐树下看枝头挂着圆圆的果子。几只喜鹊落在树杈上，枝头的球果就颤颤悠悠地摇晃。那些大喜雀总在不远处的杨树上跳跃，从一个树杈飞到另一个树杈上。树上没有一个鸟窝，鸟把窝搭在郊外。环城公路旁的大树上，一个个鸟窝孤零零地架在枝头。大风呼呼刮着，每一根枝条都在风中摇摆，鸟窝也跟着摇来晃去。
西天的太阳落下，天空红彤彤一片，映着楼群的轮廓蒙眬。夕阳被遮蔽在远方，也许就落在故乡的田野深处，挂在一排大树的梢头，丝丝缕缕的阳光斜射过树干，洒在无边的大地上。
站在街角，各种声音从我耳边划过。操着东北口音的女人当街训斥着她的丈夫，那个拎着一袋卤肉的矮个子男人，呵呵地笑着走在前面。一个小女孩抱着爸爸的大腿要买一根冰糖葫芦。刚刚开业的广东菠萝包店门口摆着两个好看的大花篮。
这条街是我来来回回走过的地方，路边的海棠树长得又高又粗，春天会开出满树的花朵。我认识临街的每一个店铺，但是多数都没有进去过。和我曾经住过的很多地方一样，早餐店、菜市场、杂货铺构成了它宜居的标配，我们彼此需要，却都没有受到格外关注。人们都参与结一张叫作“生活”的大网，有的人把丝拉向远方，有的人牵着线来自别处。
这个冬日的傍晚，我站在渐渐消失的白昼和渐渐到来的黑夜之间，是为了迎接还是送别什么吗？一阵清冷的风吹起我的头发，一弯淡月闪着银光，挂在墨蓝色的天空，几颗星星也忽明忽暗地在天边闪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