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建祥
眼看还有几天就要过年了。记得小时候,每到年根儿底下这几天,正是老爹最为忙碌的日子,左邻右舍、乡里乡亲的,有的手里拿着几张红纸,有的干脆就空着手,张嘴就是:“四哥,给我家写两副对子昂。”不管拿不拿纸,老爹都是笑呵呵地应承着:“好嘞,没问题,明儿拿来吧!”就为这个,每年一入冬老爹别的不买也得买上一刀红纸。
爹是生产队的会计,新中国成立后又当过镇里民校的老师,是队里屈指可数的“文人”,所以无论谁家有个红白喜事爹都是不会落场的,不光负责写账,爹还手巧,扎花圈、糊纸活也都在行,最重要的还都是免费的,没收过谁家一分钱。对方有纸拿几张来,不拿就拉倒,爹就悄没声儿的自己搭,日久天长也就习惯了。特别是到年前时日,我家就像赶集一样。村里的叔叔大爷们天一黑早早就来到我们家,让老爹给他们写对子。爹总是不厌其烦地答应着、忙活着,娘在一边还得负责倒水,有时写到大半夜,乡亲们才拿着给自己写好的春联心满意足地离去。那时,每家基本都是三间房,一副大财门,两副小财门,当街一个大门口儿,不用你说尺寸,爹都给人家安排得妥妥的,谁家啥情况他都心知肚明,写出的对联也都根据每家的实际情况恰到好处。比方说对方是朝西开门,就不能写成“紫气东来”,对方是朝北开门,也不能写成“祥光普照”,对方是孤寡老人,更不能写成“金玉满堂”。因家、因人而异,既要贴切,又要喜庆,人人都喜欢。
过去贴春联是有很多讲究的,比如谁家三年内有人去世的,要贴蓝色的对联,并且初一紧闭大门,既不出去拜年,也不接受别人拜年,要延时一天,初二再进行,俗称“守孝”,并且一守就是三年。而现如今早已演变成干脆不贴春联了,以示守孝,初一拜年的人也就自然不会敲门讨扰。
再后来,街面上有了专门写对联卖的。我们信安作为一个有着千年历史的古镇,又是宋辽边关的榷场,集市贸易相当的繁荣,每逢三八大集总是人山人海百业兴隆。大概从腊月初八开始,就已经进入过年的倒计时了,街上开始有了出摊卖对联的。他们基本都是一冬天在家写好的,就是几种词儿,随便挑。但也有很多人,就喜欢看着书法家现场给写的、最好是现编的词儿买着心里才满意。于是书法家们就会不顾三九严寒,冻手冻脚,也得支起一张桌子,现写现卖,每个摊前都围着一堆人,看着就过了眼瘾。
你还别说,别看我们镇子不大,但是文化底蕴真的很深厚,文人墨客、农民书法家就有十来位。他们各自支起自己的桌子,一碟墨汁、一碟金粉、两方镇纸,或行或楷或隶,或遒劲有力,或沉稳端庄,就像是参加书法表演一样,都凝神静气地抒发着对来年幸福生活的憧憬。他们当中确实有人由于家庭生活所迫,以此来维持生计,贴补家用,也有人就是为了过把瘾,就为听看客们那声叫好儿而心满意足。其实除了几副大小财门的对联,再有就是“人口平安”“抬头见喜”“阖家欢乐”“青龙大吉”等等,全凑齐了也不过四五块钱。那些看客们就像是现场观看梅兰芳唱戏一样,如醉如痴,不时地叫好喝彩。这也许就是中国文字、中国文化、中国春联的独特魅力吧!
随着时代的发展,开始出现了大量的印刷体春联,别看它更鲜艳、更靓丽、更高端,但怎么看都不对味儿。或许是它失去了手写春联这种中国书法的独特魅力,没有了春联的魂,就像应付差事一样,别人贴,我也贴,红红火火的就得了,而失去了其中特有的文化精髓。
今天集上,我在街上转了半天,光是卖对联的就有二十多家,绵延一里多地,但是我怎么看怎么不对心思。倒不是因为凑齐一套就得五六十块钱的缘故,而是从中看不到书法春联的那个精气神了,所以最后决定买上几张红纸,只有自己动手,才能赏心悦目,自己看着痛快才是真正的快乐。再说,今年是我们中国的春节纳入世界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的第一年,咱必须好好热闹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