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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11-13
星期四
当前报纸名称:廊坊日报

岷山深处东门寨

日期:01-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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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从车窗里,远远地就看见那个姑娘,穿着蓝底红花鲜艳的民族服装,站在寨口遥望。在古铜色的村寨面前,她是那么耀眼,如同她身后高大的碉楼一样夺目。等车停在她的面前,我们才知道,这个相貌秀丽的姑娘是这个古寨的讲解员杨杨。

走进四川汶川县西北的东门寨,我们的眼睛就不够使了,嘴巴也忙碌起来,不停地问这问那。眼里是新奇,嘴里是好奇,一个问题接一个问题,像连珠炮一样,打得年轻的杨杨疲于应付。不管怎么样,杨杨还是按照她既定的内容,在矜持中有头有序地为我们解疑。

一寨望三江,岷山好风光。远处是“更喜千里雪”的连绵岷山,积雪融化汇成奔腾咆哮的龙溪河,与另一条岷江支流杂谷脑河交汇,两河相汇几百米后,再汇入滔滔的岷江。东门寨就在两河相汇处,龙溪河谷往里还有十几个羌族村寨,独特的地理位置,让东门寨成为“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谷口“守护神”,也成为茶马古道川西北线的必经之地。

被誉为“东方金字塔”的碉楼,是羌族建筑的瑰宝,它们高耸入云,威武而神秘。羌碉,又名邛笼、碉、碉房、石巢等,和羌绣、羌笛并称为“羌族三绝”。

这些成为当今风景的碉楼,在当年主要是用于防御的工事。集合了住房、观察、攻击、防御、储藏、传递信息等功用。有的是孤立建造自成一体,有的与民房结合在一起。碉楼有四角、五角、六角、八角、十角、十二角等不同形体,高者达十余丈。建筑体呈上窄下宽的规则几何图案,可有效分解建筑体内外之力;每层分布外窄内宽“日”“+”等形状射孔若干,兼具采光、通风。

羌碉的建造在选址、取水、结构等方面极具安全性和实用性。一般建造在背靠高山,门前有河流经过的地方,方便上山取材,下河取水。泉水自雪山而来,从地下暗道通向各家各户,所有的地下水道相连,走在路上很多地方都能听见脚下汩汩的流水声。

羌族人以白石为神,每座碉楼之上的两角都会放有一块白色的石头,远远望去庄严又圣洁。顶部有半边屋顶半边露台,这是与藏碉的区别。

我们在东门寨见到的是石砌羌碉。石砌讲究用料,石块平整面朝上、朝外,左右石料相互楔合,缝隙间用小石块楔紧再用黏土粘合。棱角石选料更为考究,多采用石质上乘且呈规整的中小石块,使建筑体棱角分明、结构紧凑、墙体平整,给人以浑然天成之感。

羌族碉楼营造技艺集民族意识、宗教信仰、自然环境、历史变迁、科技进步、经济发展等于一体,是羌族在建筑技艺上的伟大创举。如今已经不再是那个物质匮乏、互相竞争的年代,汶川的羌族人不一定非住在羌碉里,但是那巍峨耸立的羌族碉楼,永远是他们心中的“城堡”,是羌族建筑历史发展演变的活化石!

寨子里的鹅卵石路,曲曲折折,三拐两拐,就会让人失去方向。这也是东门寨地形复杂所致,也为御敌随形就势而打造。东门寨的历史可以追溯到汉武帝元鼎六年(公元前111年),羌族人也枕戈岷山两千多年。那之前,羌族人还是“春风不度过玉门关”的北方游牧民族,被匈奴人欺凌驱赶才到了云、贵、川这些高山峡谷中。

这里既然是茶马古道,就有千百年的岁月斑驳和故事。既要能容客人进来,还要把贼人拒之寨外。羌寨建筑的防御安全为首选,羌族人并不好战,他们从来都是自我防御和自我保护。岷江两岸有的是鹅卵石和片石,都是羌寨建筑石材,形体厚重坚实,依山而建,远看是层层叠叠、紧密相连。屋顶上的敞间晒台在强烈的阳光下,所形成的阴影区,让空间视觉深邃。明暗对比后的硬朗,强化了建筑的体量,檐部的轮廓线平实而坚硬。垒石富含太多的岷江水汽,为建筑整体赋予了远古走来的泥黄古铜一样的色调, 远不像北方的石头因为干燥而泛着银白的光亮。

每一幢羌寨的建筑都有线条简单流畅、形态古朴逼真的图腾图画,或直接垒筑在墙体上,或绘在墙上,或挂在木柱上,为羌文化增加了意蕴,也为岁月时光增加了传承。

所有的建筑都是从下往上渐近地缩小,成为四面梯形状的方塔形,就变得坚固无比。在2008年汶川大地震中,羌族建筑损毁较少,现在我们看到的,大多数还是原始建筑。岁月流逝,个别修补部分早已融进时光中,和原始部分已经无法区分。

东门寨也是我国唯一的羌族释比文化发祥地。释比文化就是羌族人对自然的崇拜。羌族人用智慧和才华传承他们的文化。在羌族人心中,世间万物皆有灵,都值得敬仰和尊重。在东门寨,除了所有羌族人崇拜的白羊之外,更多的还有石祭和木祭。羌人对白石的精神崇拜通过建筑装饰表现出来,他们将白石装饰于住居之顶,并赋予神性。白羊、白石、白银,是羌族人心中不可侵犯和亵渎的“三白”,“白羊”可以让他们温饱,“白石”可以建成他们居住的房屋,“白银”可以换取他们需要的其他物质。

广场的周围是多根颇具羌族民风的图腾木柱,柱子上有怪异的雕像,木柱顶上各种样式的石头,为羌族的石祭。这些大小不一的石头和木柱在每个羌族人的心中,都是永恒的精神家园!

木祭,是羌族古老的图腾之一。以木头为载体,来崇拜天地万物,拜木祭为自然之灵气,在上面雕刻日月星辰、释比图经,羌人崇拜神秘万物,意在为子孙后代祈福。穿过东门寨,在龙溪河对面的公路旁、河边,有一大片各种各样的木祭雕塑和雕像,造型别致,色彩丰富,都在表达这个民族的美好心愿。羌族人没有自己的文字,这些图腾图像就是他们交流表达情感的最重要方式。站在图腾图像前,神圣又神秘的感觉油然而生:尊重大自然,尊重大自然赋予的每一个生命,对大千世界充满敬仰,才有心安。

夕阳渐落,晚霞漫天,给古寨镀上了一层金子。古寨变得更为神秘,那些图腾图案在金光里,有了生命的质感。我们每个人也融入其中,一起腾跃,穿越远古,穿越未来。因为图腾,因为敬仰,对自然才有敬畏。在巍峨的群山下,古寨变得险峻沧桑,变得古朴庄严,变得深沉厚重。又如从天上坠落的黄金宝石,镶嵌在崇山峻岭间,屹立在龙溪河畔。

2008年,大地震过后,羌族人响应政府号召退耕、退牧还林。同其他灾区一道,在全国人民的牵挂和支援下,奋发图强,重振河山,他们的生活也因此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杨杨说,现在寨子中的村民各有分工。老年男子去山上采药种茶,打理果树。香黄杏、红脆李、甜樱桃是汶川的三大水果王牌。我们在附近的水磨古镇,见到很多富有诗意的中草药:雪莲草、黄龙草、赶黄草、化石草、艾叶草、龙须草、川红花、苦荞草等,这些不仅可以泡成茶喝,还可以用作中药治病。这些都是岷江流域的特产,也是羌族人的财富。地震后,汶川和周边城市加快了发展,很多工业企业入川,多了很多工作岗位,年轻男子都出去打工挣钱。中老年妇女在村里经营农家院,为游客做好服务,每家多的可以接待百十来人,少的也能接待四五十人。年轻小媳妇帮助婆婆经营农家院,接送孩子读书上学,抓好下一代教育,羌族人有各民族间最好的婆媳关系。未出嫁的姑娘一个个都是心灵手巧,一门心思都在研究刺绣,用心绣出最美的图案,绣出多彩的梦想,绣出自己心仪的嫁妆。她们的刺绣还没有等成为嫁妆,就被游客订购一空。羌绣、羌笛和羌碉这“三绝”也是羌民族的三大物质文化遗产。

身边的讲解员杨杨满身的行头都是她用五彩丝线绣出来的,精致又漂亮。她的讲解中有自豪有幸福,每回答一个问题,她不会急于告诉你,而是等你的求知欲望到最高的时候,才娓娓道来。可能是接待工作做多了,她很会拿捏游客的心理。

“在‘旅游+产业+扶贫’的发展模式中,全村以文化为核心,配套乡村采摘、矿洞探宝等形成了四季有游客的发展格局,走出一条产业强、乡村美、村民富的发展路子。村民们依托民宿和水果种植,不仅脱了贫还致了富,在乡村振兴的路上也越走越有底气。”杨杨说,他们在保留古村落文化建筑的基础上,打造了集吃、住、行、游、购、娱于一体的精品民宿旅游。

现在是红脆李上市季节,一层细细白沙掩着酒红,咬上一口脆生生,甜滋滋,凉丝丝,让我们胃口大开。要不是杨杨告诫我们吃多伤身,我们还会大快朵颐。

咸烧白、龙眼肉、粉蒸肉、烧什锦、老腊肉、魔芋烧鸭子、肉糕、红酥、品碗……一听名字就让人馋虫上脑的坝坝宴,代表着羌族人的厨艺。这些在每年11月11日羌族年上才有的美食,如今随时可以出现在农家院落里,出现在游客的饭桌上。

夜幕降临,吃过待客礼仪的坝坝宴,在碉楼下,在戏台前,主人为我们燃起了熊熊的篝火。羌族姑娘杨杨一改为我们讲解的矜持,率先下场跳起了欢快的锅庄。长相甜美的她舞姿优美、歌声醇美,一下就成了场上的舞蹈仙子。她笑盈盈地,把我们一个个拉下场,和她一起舞起来,转起来,跳起来。笨拙的我们在她优雅的舞姿面前,不合节拍还生硬,好在是气氛浓烈。

激昂的羌鼓震天响,悠扬的羌笛暖心房。篝火烈烈,火星飞舞,火苗冲天。干树枝啪啪脆响,湿树枝嗤嗤啦声。红彤彤的篝火映红了每个人幸福的脸,照耀着我们的笑容,燃烧着我们喜悦的心。二十多米高的火焰,直冲向天际,和号角一样伫立的碉楼一起,和羌族人的生命一起,在夜空中图腾劲舞。歌声、笑声、鼓声、笛声,在这静美的秋日,合奏起出一曲盛世华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