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黑沿子的沙河入海口登上渔船,往海里行驶十多分钟,就到了“白马冈”。那里横亘着一条十多公里长的白色沙脊带,潮涨时淹没于水下,落潮时微露脊背,如一条白龙,在海浪中时隐时现。
第一次鸦片战争期间,有8艘英国军舰闯入天津大沽口岸。也有一艘英国军舰来到了黑沿子这片海域,这艘舰船上的英军遥望海岸:滩涂广阔泥泞,河道狭窄淤浅。军舰无法靠近,就放下几艘小船以求上岸,洗劫乡民的口粮和家畜。下午四点多钟,潮水以排山倒海之势从大海深处滚滚而来,海风呼啸着、浪涛怒吼着向着沙脊和海岸冲击拍打。顷刻间沙脊上白浪滔天,乱花飞溅,犹如万匹白马奔腾跳跃。登上小船的英军吓得魂飞魄散,慌忙掉头逃窜,哆嗦着爬上军舰猫藏起来。英军以为这里埋伏着一只骑兵部队,险些被弓弩手围歼射杀。
其实,岸上守卫的清军只有6名马兵和13名守兵。这时,岸上的哨兵也已发现了这艘英舰,立刻快马赶往涧河村,通报在那里的守军。涧河村有个陡河的入海口,距离黑沿子村仅有11公里,这里驻扎的兵马也不多,仅有马兵6名,守兵17名。他们立刻集合队伍赶往黑沿子口岸支援。英舰的到来也引起了乡民的警觉,立刻组织各村的乡勇,手持长矛、弓箭、鱼叉前来助阵。
英军饥饿难耐,又始终不敢再次放船过来。他们盘算着熬到天黑,等沙脊上的战马和岸上的守军及乡勇们退去,再设法上岸。然而天黑以后,岸上的乡勇和百姓们越聚越多,男女老少齐上阵,人人举着火把,如一条火龙守在岸边。他们敲着铴锣和脸盆,叽哇闹喊。英军见状,确认已无法上岸实施抢劫越货,就只好启动军舰,掉头逃遁。
刹那间船上的探照灯和各种彩灯陡然亮起,将黢黑的苍穹和海面照彻得亮如白昼。
岸上军民一片骇然。要知道,那个年代的军民还没有看到过电灯,恐怕在这个偏僻的荒郊野村,连用上煤油灯的条件都不够。
据《丰润县志》记载:“道光庚子年,有夷船泊于海中,近黑沿子地。是时,岸上兵满,昼夜严防,恐其乘隙登岸也。乃于九月某日夜半,海水大明,照彻数百里,其光如闪烁,恍同白昼。官军惊起,以为夷船进逼,急侦之,乃夷船亦惧而远遁矣。”
直隶总督琦善得知此事后,对黑沿子和涧河的守军及乡民们进行了嘉奖,并对这条如千军万马奔腾跳跃的白沙脊给予赞扬,提笔赐名“白马冈”。琦善也向皇帝做了汇报,提出在黑沿子修建一座炮台的建议。朝廷同意后,由丰润县令易炳光亲自主持修建炮台和瞭望墩台。并且竖起了两块石碑,以纪念“白马冈”和乡勇们吓退夷舰的事迹以及建设炮台的由来。
前不久,我随丰南作协的刘友刚、刘中环、韩芳、孙小龙去黑沿子渔港参观,见河口和码头都有了极大的改观,都向海深推进了一千多米。码头是水泥地面,宽阔平坦。渔船排列整齐,渔民们正忙碌着从船上卸下刚刚捕捞来的鱼虾蟹。岸上前来购买海鲜的车辆往来不绝。过秤、装车、结账,井然有序。码头上还有一群群蒙着红头巾的渔家女在自家的渔船旁织补着网具,谈笑不止。海鸥翱翔在空中,有的落在船帮上和岸上,都跟人的距离很近,却一点也没有害怕的意思,个头和流线型的形体,以及灰白油亮的羽毛都跟信鸽相仿,真乃一派祥和的渔港啊!难怪黑沿子渔港于2010年就荣获了“全国文明渔港”的称号呢!
沙河的入海口开阔了许多,距离“白马冈”也推进了许多。当地的文友毕文杰从小就跟着父亲出海捕鱼,他说,那时候过“白马冈”都捏着一把汗,都是绕着走,生怕一不小心驶入“白马冈”。有回他和父亲捕鱼回来,眼看着前面有条渔船驶了进去,他们父子大声疾呼提醒,怎奈风高浪急,前面的渔家并没有听到,结果船只在沙脊上搁浅,被巨浪举起撂下,几下就将渔船拍散。幸亏他们父子的船只就在后面,还有几艘回港的渔船也及时赶到,经大家协力营救,才将落海的渔民救上船来。但那条被拍散的渔船变成了一堆破烂的木板,与满载的货物一起被海浪冲走吞噬,损失惨重。
我问,黑沿子不都是泥质海滩吗?怎么会有这条十多公里长的沙脊带呢?
在镇文化站当过站长的高焕广说,有一年河北大学的一个教授领着几个学生来这里实地考察过,住了十几天,他们的判断是:千百年以来,沙河泛洪时将沙子带进了海里,又经过海底地震、地壳的运动,以及海水洋流和潮起潮落的相互作用,才巧合形成的。这条沙脊带成半圆形状,为硬沙贝质,长约11.1公里,宽约1.9公里,面积约为20平方公里。
我们想去看看“白马冈”和炮台。文友毕经俊说,现在涨潮了,看不见“白马冈”了。当年的炮台和瞭望的墩台也不见了。由于海水的不断侵蚀,大炮早已锈迹斑驳,沉入了海底。
毕文杰说,从他记事起就没有看到过炮台和瞭望墩台。只记得有两块大石碑,上面雕刻着文字。
他说,生产队时期,队里捞上来的麻蚶子堆得有房子这么高。那时候交通不发达,外面的人进不来,海货运不出去。生产队天天在盐碱滩上煮麻蚶子。队里支起两口大铁锅,一锹锹地铲进锅里煮,煮熟了再铲出来往两块石碑上摔,把蚶子的硬壳摔碎,再铲到一边儿。女社员们坐着小板凳围成一圈,把蚶子肉拣出来,在盐碱滩上晾晒,晒成干儿,留着冬天吃。
毕文杰和毕经俊都说,他们小时候总是揣两褂兜麻蚶子干儿出门,一玩就是一大天,中午也不回家,饿了就掏出几个麻蚶子干儿吃,特别禁饿。那时候,家家都是一天只吃两顿饭。
他说得我们都流出了口水,真想亲口尝一尝麻蚶子干儿的滋味。
他们仨都说,那两个刻着文字的大石碑也不见了,不知是被海浪冲走了,还是有人凿碎拉回家盖房子砌猪舍用了。
听他们的述说,我们都感到惋惜。都怪那个没有文化、眼光短浅的荒蛮年代。若是当时的文物都保存下来,这里完全可以成为一个有历史文化价值的爱国教育基地,也将成为吸引广大游客的打卡地,必将对黑沿子渔村的旅游、购物、餐饮、住宿等经济建设、城镇设施建设、生态环境建设,以及文化建设带来一个更大的发展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