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思明
散文作为一种文学形式,以其广泛的包容性和独特的表现力,吸引了许多文学创作者投入这一文体的写作。从古代的《古文观止》到现代的《美文》,散文一直在不断地演变和发展。正是这种广泛性和多样性,使得散文写作的难度与美学圭臬成为一个值得深入探讨的话题。梁宗岱曾说过:“真是诗的唯一深固的根基。” 这句话不仅适用于诗歌,也适用于所有文学形式,表明真实是一切文学的基础。在所有文体中,散文被认为是最接近日常真实的写作形式。优秀的散文作品不仅仅是对日常生活的简单记录,更是在平凡中发现不平凡,从生活中挖掘深层次的意义。散文写作者需要深入生活,深思人生,才能写出具有深刻性的作品。深刻性不仅仅体现在对自然景物的描绘上,更在于对人性和社会的洞察。散文写作不仅需要真实和深刻,还需要一定的技巧,观察、体会和艺术表现是散文写作中不可或缺的要素。
作为一个文学评论人,我对胡笑兰的散文,关注很久了。
她的散文多为普通人立传,为小人物代言,但透过这些普通人、小人物,能折射出一个民族的命运感与心灵史。这是因为,个体命运与民族命运是不可分割、彼此相连的;每一个平凡普通的个体,其实都是一个民族的细胞和分子;前者是后者的最小构成,后者是前者的集合或共同体。用哲学术语表达便是,没有与共性截然割裂的个性,也没有舍去个性的共性。
胡笑兰散文集《拾花记》,有一个突出的特点,那就是带着生命的体温,用有温度的文字叙世事、道世情、写心灵。能够做到这点很不容易,作者必须对所写人和事有深刻的认识与体验。胡笑兰用自己的写作智慧和文学才华告诉人们,写散文不独是写自己,而是围绕着自己这个“核”来展开对大千世界、各种人事的书写,从而让读者领会到个体与民族、命运与灵魂、感性与理性的对立和统一的微妙关系。
在散文《父亲的香云纱》中,胡笑兰“透过缥缈的岁月,带着温热的呼吸”,回忆父亲的故事,父亲的言行,父亲的形象,父亲的一切。在《父亲的目光》中,作者把父亲的目光称为“睿智的目光,疼爱的、鼓励的、欣慰的目光”,而围绕这些点,她展开细节。传递给人的是真实与细腻。而父亲“坐到窗下,在早晨的暖阳里眯细着眼睛,品咂着,就如品咂着他那传奇的过往,绵长细碎而幸福的日子”,则是父亲老年时的怀旧,给前面的表达一个注脚,隐藏意犹未尽的神秘。也充满了一个女儿对亲人的绵长思念和永恒记忆,那目光总是在作者的梦里,在作者的眼前不断出现,从而引起共情。
写人如此,写物亦然。在散文《陶韵》中,胡笑兰写到了故乡的小缸窑,写到了窑厂土陶工艺,写到了那各式各样的泥坯,以及窑尾的烟囱冒出灰白色的烟雾,由此牵扯出了故乡的父老乡亲、亲朋好友,以及令其难忘的事物,诸如父亲的茶,母亲的泡菜,被锯了几天才倒下的老槐树……这带着人的情感和人间烟火气的文字,如同俄罗斯著名美学家车尔尼雪夫斯基所说,读了能让人联想到生活。在《仰望河流》一文中,胡笑兰写到了老家。老家是一个有山有水之地,山是青绿的山,水是清灵的水,山上还有座庙。而老宅前的浣河,上承山泉,右濒菜子湖,下接滔滔长江。河水清澈灵动,四季涨涨落落,或丰盈壮阔,或清丽婉转,景致变化多多。读这样的文字,很自然地,让我想到了沈从文,沈从文对湘西故乡的描述,是如此的细腻而多情,而胡笑兰的文字,在我看来,冥冥中与沈先生有着某种神交。它如《一花一世界》《仰望河流》《能不忆江南》《缘起深圳》《深南大道》等散文,通过对自然事物、本土外地的灵动描述,寄托着作者独特的心灵感受与人文情怀,读来饶有兴味。
胡笑兰是能写的。所谓能写,一是指她的散文质地的精良;二是指她作品的高产。在我的本土散文阅读经验中,她的成果堪谓丰硕。她的散文题材是平凡的,但形成的意义却不平凡,这二者构成了一对悖论。胡笑兰在她的一篇文章中说:诗歌、小说、散文,无论哪一种文体,没有优劣之分,适合自己的就是最好的。而散文,无疑是胡笑兰最热爱也最拿手的文体,没有之一。散文最忌“为赋新词强说愁”,它必须有感而发,让读者读后或感动,或陶醉,或悲伤,或欢乐,如同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咸,次第发散出来。深谙散文三昧的胡笑兰,其作品凸显了这一特色。
胡笑兰的散文选材,有质感,富情感,加之文笔细腻、鲜活、生动,写出了中国气象的文字。在古典文学浸淫日久,胡笑兰的文笔自带特色,附着古典文学的隽永,凝练,神韵。灵动的文字使得她的作品屡屡被各种刊物相中,隔三岔五就有作品问世。在胡笑兰的散文世界里,可以看到作者的身影和心灵。她的散文,总是能把自己放进去,把有价值的东西挖掘出来。她的散文自由灵动,真诚可信。本来,散文就是非虚构文学,在胡笑兰这里,一直是把这点奉若神明的。
散文是一种古老的文体,与诗歌并为中国文学的源头。中国古代散文名篇流传至今的,如《水经注》《徐霞客游记》《滕王阁序》《兰亭集序》《桃花源记》《归去来兮》《岳阳楼记》等等。作者坦言,她的文学发蒙较早,乃从小学开始;作文备受教的语文老师喜欢,以至于长大后,她也成为一名中学语文老师,以及一个成果斐然的散文作家。胡笑兰对民族传统文化,有着自觉的领会和习得。当然,我也相信,胡笑兰对外来文化、外国文学、西方经典,也是有所吸收和借鉴的。读她的散文,不难捕捉到其予人启迪的现代哲思。
胡笑兰的散文集《拾花记》表现了鲜明的人民性,它以“人”或“民”的个体言说方式,凸显新时代国民性的审美表达,可谓一部私人视阈中的民族心灵史,而现实主义精神则是其作品的灵魂与主导。她的散文,以普通民众的喜怒哀乐、生老病死、柴米油盐为创作资源,致力于对世相的刻画,对人性的开掘,对人心的体察,凸显出对生命的尊重,对人性的审视,对精神的追索。
胡笑兰就其在题材选择、艺术体现、思想开掘等方面,可圈可点。她不刻意追求内容上的奇崛冷僻,但也不乏新奇。比如她写父亲,“我的商人父亲”并不是惯见的受苦受难的形象。她的父亲是有情趣的父亲,有智慧的父亲。故而给人以不一样的体验,或者说对生活的新认知。她在人们熟知的生活领地进行艺术的深掘,运用点铁成金的功夫,注重自我独特生活经验与真实阐发。以文字表述的情真意挚作为散文写作的美学基本圭臬,辅助以文学、文字表现技巧,可以说这个追求贯穿了她的散文写作全过程。她之于散文的追求与表现,是值得肯定和欣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