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小科
从我记事起,父亲就特别顾家。无论在怎样的境遇下,他都能给我们平静安稳的生活,而这份给予却让他错失了人生的许多高光时刻,平凡地度过了大半生。
父亲本是知名大学高才生,毕业后放弃了可以留校任教的机会,甘愿回到家乡,肩负起照顾爷爷奶奶的责任,到一家工厂担任技术员。那时,我虽然年纪小,也懂得父亲的艰辛:为了奔向更好的生活,他很努力地工作,白天在工厂忙了一天,晚上还经常加班到深夜,累了、病了自己扛,靠着微薄的收入养活一家老小,却竭尽所能给我们最好的生活。工作多年后,父亲终于有了晋升工程师或管理岗的机会,为能有更多的时间照顾家庭,他毅然放弃了晋升管理岗的机会,做个只专注于技术的普通工程师。
工厂效益不好的时候,有异地的名企向父亲抛出橄榄枝,他一想到爷爷奶奶行动不便、想到我和母亲没出过远门,怕我们不能适应漂泊的生活,就果断拒绝了对方的好意,还是维持着原有的生活轨迹,直到工厂倒闭,不得不另谋生路。父亲下岗后也没有把苦难写在脸上,为了家庭生计,他放下知识分子身段,做过家电维修,摆过夜市小摊。日子实在艰难的时候,他还收过废品、做过苦力。由于父亲勤劳乐观,勇于改变现状,我们一家人始终没有吃过太多苦。但看到父亲再也直不起的腰,我就知道所谓的岁月静好,不过是父亲在替我们负重前行。
后来,身边的亲友一再替父亲惋惜:生命的格局若能再大一些,又何须在琐事上沉沦?而当我靠读书实现了阶层跨越,我也发觉只有自己强大和富足了,才能给身边的人更好的生活。于是,我不断努力、不断进取,真的拥有了强大的自身和充裕的财富,让身边的人都能享受到更好的物质生活。我以为我超越了父亲,但每次回乡,见到本可以实现人生飞跃的他却因顾念身边的人,一次次与成功失之交臂,过着“低配”的生活,在平凡中老去,我的心里就五味杂陈,难受得说不出话来。
一日,我忙完工作,闲暇时刷到一条短视频:49岁的堂哥突发脑溢血走了,他一事无成,背后的努力,却值得被郑重铭记。他一生创业无数次,都以失败告终,留下了想光宗耀祖的遗憾……可他毕竟拼搏过,没能抵达理想的彼岸,只因他和千千万万个普通人一样,不是靠着耀眼的成就而活,而是凭着一腔为生活打拼的热血。他为家族扛起风雨的担当里,他跌倒后继续前行的倔强里,他对家人露出的温柔微笑里,都藏着人性的“高光”。
看到这里,泪水模糊了我的视线。我这才明白,父亲也是个伟大的“普通人”。我的成功是肤浅的,而父亲勤恳务实、淡泊名利,全心全意为家人着想、为家人付出的品质是厚重的。他让我懂得了成功不止一个“维度”,人生的价值也不止一种衡量标准,惟有将个人的荣辱得失置于更广阔的人生境界中去看待,才能领略人生的别样风景,活出生命的大格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