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开旺
晨光漫过窗棂时，我总爱伸手去接住一缕。它温温的，像刚晒过太阳的棉被里钻出来的暖意，轻轻落在掌纹里，把昨夜残留的倦意熨成柔软的褶皱。
楼下的梧桐树又开始梳头了。风穿过叶隙的声音，像有人在摇着风铃，叮叮当当，不紧不慢。我搬了把竹椅坐在树影里，看云絮慢悠悠地游过东边的楼顶——先是棉白的，后来染上淡金，像谁把融化的蜂蜜抹在了天空的画布上。楼下卖豆浆的推车吱呀碾过街巷青石板，“油条，豆浆，油条，豆浆……”商贩的市声荡漾在晨雾里。
今天我退休整整一个月了。感觉这样的日子，这样的时刻，特别惬意，连呼吸都成了享受。不必急着赶公交，不必对着日程表数倒计时，就静静地坐在阳台前，听市声，看街景，享受着从未有过的惬意。一个月前的这个时候还在焦虑，怕赶不上早高峰，怕错过了公交，生活像被拧紧的发条，随时会崩断。可今天忽然懂了，所谓“追赶”，原是自己给自己设的牢。你看那云，飘得再慢也终会到远方；你看那光，爬得再缓也终会漫过整座城。
菜场里遇见张婶，她挎着竹篮买刚摘的空心菜，叶尖还挂着露珠。“我家小子昨天说，奶奶，你炒的菜比外卖香。”她笑起来眼角的皱纹里盛着光，“我呀，现在每天五点起来给阳台的月季浇水，看着它们抽新芽，比刷手机有意思多咧。”我忽然想起儿时母亲常说“日子要慢慢过，细细品……”，当时只当是老辈人的唠叨，如今才明白，那些被我们忽略的晨露、炊烟，邻里的寒暄，原是最珍贵的“生活本质”。
傍晚散步时，看见小区里的孩子们追着泡泡跑，肥皂泡在夕阳里浮浮沉沉，折射出七彩的光。有个小姑娘摔了一跤，却立刻爬起来笑：“妈妈，泡泡飞到云里去啦！”她的眼睛亮得像星星，让我想起自己小时候蹲在田埂上看蚂蚁搬家，一看就是一两个时辰。原来所谓“幸福”，从来不在远方的山海里，而在当下的每一次呼吸里——是晨光落在睫毛上的重量，是豆浆碗沿的热气拂过鼻尖的温度，是有人对你说：“你退休了，看上去你也就……最多50来岁的样子，一点不显老，退休真好！”每当此时此刻，心底总泛起一阵温柔的颤动。
此刻，窗外的阳光更亮了几分。光影穿过阳台梧桐树的叶隙，听风穿过指缝，看云走过山岗，让每一寸光阴都沾染上生活的温度。因为真正的朝气，从来不是追赶的速度，而是心中永远有一盏不灭的灯，照亮脚下的每一步，也照亮前方的万重山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