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开旺
窗台上的绿萝垂着水珠,我望着玻璃上蜿蜒的雨痕发怔。立秋后的雨总带着股凉丝丝的钝感,不像盛夏的暴雨那般酣畅,倒像是谁把揉皱的云絮慢慢浸在冷水里,再轻轻拧出细密的叹息。
第一滴雨砸在晾衣绳上时,我正翻到旧相册的第三页。照片里的她穿着米黄色连衣裙,站在老槐树下冲我笑,发梢沾着细碎的光——那是二十年前的初秋,我们总爱蹲在树下捡槐花,她说要把这些“小月亮”串成项链送给妈妈。风掠过树梢的沙沙声忽然漫进耳朵,我这才发现不知何时雨已密了,雨丝斜斜地穿过光影,在书页上投下晃动的水斑。
雨越下越急,像是要把积攒了整个夏天的故事都倒出来。记忆里的她总爱在雨天踮脚去够窗台上的玫瑰花,指尖沾着泥点子还要哼跑调的歌;会在我考试失利时把热暖乎乎的老面馒头塞进我手心,自己却因为没做完昨天老师布置的家庭作业急得掉眼泪。记得毕业那天,她站在校门口,雨衣的帽檐被风吹得飘起来,一头的秀发湿漉漉的,却固执地不肯转身,直到我的身影消失在十字路口的拐角……这些碎片突然变得清晰,仿佛那些年落在我们肩头的雨从未干透。
雨声里混进一丝极轻的颤音,像是有人用指尖轻轻拨弄心弦。我看见二十年前的自己站在雨幕中,看着她撑着蓝格子伞慢慢走远,伞面被风吹得鼓起,露出半截白皙的手腕——手腕上还戴着我送给她的红绳。
雨不知何时小了,最后几滴悬在窗外的桂花叶尖上,折射出细碎的光。我伸手去接,凉意渗进手掌的瞬间,恍惚听见有人唤我的小名,尾音带着熟悉的鼻音。风掠过纱窗,送来若有若无的桂花香——原来不知不觉间,秋已经深了。
一阵凉风吹来,落叶打着旋儿落在窗台,叶脉里还凝着水珠。我轻轻拂去相册上的雨痕,照片里的笑容依然明亮。
雨停了,院落外的铃铛在风中叮咚作响。我望着渐渐亮起的天空,忽然明白:有些相遇就像秋天的雨,看似匆匆而过,却在心里埋下相思的根。当某天风又起时,那些沉睡的记忆便会随着雨声醒来,在心上最柔软的地方,轻轻开出一朵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