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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12-20
星期六
当前报纸名称:乌兰察布日报

盛夏虫声绕庭阶

日期:08-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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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面:第08版:情感牧歌       上一篇    下一篇

□徐龙宽

想知道盛夏有多美,静下来听听夏夜虫声就够了。

日头刚沉进西边的芦苇荡,蝉鸣便换了调子。白日里那般焦躁的嘶喊,此刻竟添了几分慵懒的尾音,像是被晚风轻撩过的琴弦。白杨树上的蝉最是狡猾,总等暮色黑透才肯亮开嗓门,一声“吱呀”拖得老长,好像村子里来的小剧团在调试胡琴。它们不像白日里那般争先恐后,倒像是凑在一起说悄悄话,你一声我一声地应和着,把闷热的空气搅出些细碎的凉爽。

院子里的草丛里,几只蟋蟀声音细碎,它知道夏天不是它的主场,它们只是为了秋夜提前进行的排练。

蛙鸣是夏夜的重头戏。起初只是零星几声,像是谁把音调起高了。不多时,便汇成一片,此起彼伏。这声音极有层次,有的沉郁如老翁咳嗽,有的清脆似小儿嬉笑。大雨过后,它们叫得更欢,连大地都似乎在震颤。

蚊蚋也不甘寂寞,虽无动人歌喉,却偏要凑这热闹。它们成群结队,在耳边嗡嗡盘旋,像一群醉汉哼着不成调的曲子。人们挥手驱赶,它们却愈挫愈勇,前赴后继。这小小的飞虫,竟有着惊人的执着,竟然连蚊香的毒雾也难以抵抗它的进攻。

萤火虫是沉默的舞者,它们提着灯笼,在夜色中划出金色的弧线。没有声音,却比有声更动人。孩子们追逐它们,以为捉住了它们便是捉住了星星。

夜愈深,虫声愈密。不知名的虫子加入合唱,声音千奇百怪。有的如磨刀,有的似滴水,有的像远方传来的笛声。这些声音交织在一起,竟成了一曲宏大的交响乐。倘若静心聆听,能分辨出其中至少有十余种不同的声部。

夏夜的虫声从不单调。雨前,它们叫得格外急切,仿佛在催促雨点快些落下。雨后,又换了调子,带着水汽的清润。无风的夜晚,声音传得极远;有风的夜晚,虫声便随着草叶一起摇曳。

房顶上的蒲扇摇啊摇,把虫声摇得愈发清亮。母亲说蝉要在地下待三年,才换得这一个夏天的歌唱,难怪它们要拼尽全力、没日没夜地喊。它们用三个月的时光,把生命唱得如此响亮,仿佛要让每片叶子、每颗露珠都记住这热烈的存在。数着梧桐叶上的光斑,看蝉蜕挂在枝桠上,像件透明的铠甲。它们唱的哪里是夏夜,分明是把整个生命的热烈与执着,都揉进了这声声不息的吟唱里。老人们说,从虫声能听出年景好坏。若蛙声叫得欢,便是丰年;若蛙声稀疏,怕是旱灾将至。这说法未必科学,却道出了人与自然间微妙的联系。

夏夜的虫声里藏着时间的密码。同样的声音,在童年听来是欢乐,在中年听来是宁静,在老年听来便是怀念。

露水爬上草尖时,虫声渐渐温软下来。蝉鸣淡成了若有若无的背景音,蛙鸣也疏朗了许多,只有蟋蟀还在不知疲倦地练习着拉琴。月光淌过葡萄藤、丝瓜架,在院子里织出银色的花纹,那些细碎的虫声便从花纹里钻出来,钻进人的梦里。梦里有大片的向日葵,有淌着蜜的西瓜,还有追着萤火虫奔跑的少年,他们的脚步声与虫鸣叠在一起,把夏天的余韵拉得好长好长。

想知道盛夏有多美,静下来听听夏夜虫声就够了。这些小小的生命,用它们的方式,演绎着季节的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