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春林
父亲走后,他生前居住的卧室还保留着原来的模样。尤其是那张浅色的木床仍然原封不动地静卧在那里。我时常躺在床上休息、看书,仿佛躺在父亲温暖的臂弯里。安静的床似乎还在散发着父亲的气息,那是父亲留下来的亲情馈赠,我感觉格外地亲切。
往事如同时光的卷轴在我眼前徐徐展开,那画面鲜明而生动,亲切而温暖。那年,母亲去世后,为了离开那个伤心之地,也便于照顾晚年的父亲,我们忍痛割爱从农村搬进了城市里。安排父亲的卧室时,我特意征求父亲的意见,要一张什么样的床,因为这床毕竟要跟随父亲好多年,不求奢华,但父亲躺着一定要舒适。
父亲是个生活节俭的人。他一生简朴,生活上从来没有过高的要求,这或许与他出身贫苦,一生艰难坎坷的经历养成的习惯有关。父亲有过当兵的履历,参加过抗美援朝,而后又回归家乡,继续做个农民。几十年来,父亲的生活一直都是很简单,用他的话说,赶上这样的好时代已经很满足了,老了还能住楼房,冬天也不用烧炕取暖了。一张床而已,越简单越好,省得还要打理它。于是,我给父亲买了一张普普通通的木质床。父亲爱干净,我就选择了浅一点颜色的。
父亲习惯躺在床上听评书,还要把收音机的音量调到最大。袁阔成的《三国演义》,单田芳的《白眉大侠》,田连元的《杨家将》都是父亲爱听的。父亲卧室的门白天一般都是敞开着,有时他会在客厅里来回走走,他告诉我说:“年纪大了,不经常走动,腿都不好使了。”看到父亲孤独的背影,我内心真是五味杂陈,不是滋味。父亲用他一生的心血把我和姐姐们培养成人,成家立业,晚年本该膝下承欢,无忧无虑,但命运就是捉弄人啊,母亲走得早,两个姐姐又都在外地,尽管父亲还有我,但每天忙于工作,有时还是疏于陪伴父亲,倒是那台收音机解了父亲的许多忧愁,成了父亲最贴心的陪伴。
如今,父亲走了,只留下空荡荡的一张床。有时,我来到父亲的卧室,有意躺下来,仿佛父亲的余温还在。我轻轻地抚摸着那床框、床板上浅色的纹路,平复内心的情绪和思念,为逝去的岁月雕刻着安宁的梦境。父亲一生的梦里,都缭绕着莲的清香,把所有的生命体温都融进了我如今躺着的床上,或许,这种生命的接力还在继续。
父亲是那年秋天走的。他走得很平静,很安详。秋夜漫长,父亲安睡在那张床上为他88载的生命年轮画上了圆满的句号。父亲在弥留之际,用他干枯得如松树棒的手紧紧地拉着我的手,强撑着对我说了一句话:“孩子,你是个好人啊!”是什么样的父亲能在生命的最后时刻说出这样的话来啊?我是他的儿子,唯一的儿子,我能做到并且只能做到我应该做的事情,而父亲却如此知足,还要对我说出那番话来。“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如果还有来生,我一定要好好陪伴父亲,不留一丁点遗憾。
父亲离开我们好多年了。每当我走进父亲的卧室,躺在父亲的床上时,我都会情不自禁地冥想:父亲没有离开我们,他就在我身边,我无时无刻不在他爱的包容中,天长地久。此刻,我的心里很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