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俊海
六月，乌兰察布的风才渐渐歇去，慢悠悠地露出了夏天的模样来。冬季的衣服刚收起，夏季的衣物才换上，垄旁玉米就冒出了尖儿，嫩芽儿有土层的呵护，源源不断地供给着养分，不出一个月，玉米就会长出一个成年人的个头来。
这样的风吹拂出了一片好风景。村子里的人们，也开始了新一年的收获。
这次端午节回家，万图准备带上孩子们，让他们看看种子成长的力量。
周五去学校接孩子，万图的儿子调皮的身影在队伍里很凸显。他趁着老师不注意把一颗糖悄悄地弹到嘴里，还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逃过了老师的眼睛，他的父亲却看得清清楚楚，令人忍俊不禁。
“嘴里吃的什么？那么开心！”万图故意逗他。
“老师奖励我的糖果。”儿子光明正大地告诉万图。
“得到老师的奖励比什么都高兴？”万图问。
“那是！”儿子含混不清又自豪地回答。
口头奖励又何尝不是学习进步的动力呢？更何况还有物质奖励——一块甜甜的糖。
他现在的学历和35年前的万图是一样的。不过不一样的是，那时的万图放学自己回家，至于在学校里的一些细节，万图父母知道得不多。比如，万图是怎样得到老师唯一一次表扬的这件事。
1995年的秋季，万图因为做了一件好人好事，得到了老师的口头表扬，放学后，他踱着方步，挺着胸膛，不紧不慢地走回了家，那高兴的样子像极了多年后他儿子获得一块糖的神情，别无二致。
万图小时候读书的学校在东面的邻村，上学第一天，他母亲推着自行车，万图跟在后面，这算是他母亲第一次送他上学，也是唯一一次。走进校园，与村居院落无异，两间瓦房就是两间教室，一眼望到边。最醒目的就是一根拴在屋檐椽头上面的大铁块，下课时由人工敲打，发出洪亮清脆的“下课铃声”。校园南墙边是一层厚厚的打碎了的玉米秸秆，成为练习前空翻最好的铺垫，一个空翻倒在秸秆上，很柔软。
教室里，一条条三米见长的粗料长条木板横在教室中间，便是课桌，空着的两端仅可供一人穿行。有时候写字不注意会扎到木刺，火辣辣得疼，所以，那时候写字是极为认真的，这要归功于那条木板课桌。一条长凳可以坐三个人，如若挤挤，坐四个同学也是没有问题的。黑板最先进的地方就是在水泥上抹上一层“黑墨水”，以便显示出白粉笔的光亮来。
老师常常用“黑墨水”刷那面墙，用他的话讲“这样学到的知识越牢固”。万图也曾站在那块黑板前背诵过课文，磕磕巴巴的样子曾引起同学们的哄堂大笑。
不过有一次，万图却“威风”起来了。
那天正在上课，老师忽然停住，循着老师的目光，同学们的注意力被引到了窗外。只见一位同村的同学孤零零地站在那里，低下头一动也不动。
“谁愿意去帮助他？”老师突然问。
老师的话音刚落，不明就里的万图就站起来，冲出教室，来到这位同学的跟前。万图把他搀到人们看不到的东边墙角。
“谢谢你！”这位同学慢慢张开嘴道。
万图摆摆手，示意没什么大不了的。
小伙伴的一场尿裤子风波几天后也被慢慢淡忘在人们的脑海里。
“我永远不会忘记当时这位同学窘迫的眼神，也庆幸我当时不假思索地去帮助他，至今想来，总能为自己有这样的举动而高兴不已。”万图总结道。
因为这件事，老师在同学和父母面前夸赞了万图，使万图在同学面前“风光”了好一阵子。
有了这次“奖励”，万图学习的劲头更足了。当时的班级是复式教学，老师给低年级的学生布置完作业，又匆匆地为高年级的学生讲起课来。没等老师给后面坐着的高年级学生讲完，前面的万图已经做完了所有题目。经过一段时间考察，老师向万图母亲建议，让万图直接念一年级。万图从学前班跳了一级，坐到了教室的第三排，成了一年级的学生。这也是万图在之后的学习生涯中，总比班里其他同学小一两岁的原因。
如今，万图一家每次回老家，他的父亲总把这件“跳级”的事讲给孙子听，以此勉励他们好好学习。而万图小时候的读书故事，经过父母无数次的讲述，他的两个孩子耳熟能详。
“爸爸，你受到的表扬，是不是帮助同学的那次？”儿子眨巴着眼睛期待着万图的回答。
万图不置可否。
“你们的学堂比我们那时候强太多了”万图转移了话题，“心里要以学习为重才对！”
“早就背会你这句话了”儿子脱口而出，“爷爷也经常说这句话。”
这也是万图在小学学习中唯一特别的事情了。
在这之后，万图去了城里读书。与村里不同，这里的同学学识广泛，好似没有什么是他们不知道的；老师上课激情四射，知识更加渊博。万图坐在靠后的位置，两年来，除了在一次百校联考中语文科目得了第一名外，似乎再无特别的事情可记了。
到如今，万图只好拿出这两件“特别”的事情在他儿子面前“炫耀”了一次又一次，直到儿子也能一字不差地叙述出，他便又抛出他父亲一直教育他的那句话：“心里要以学习为重才对！”
说来话长，父亲对万图的教育是从挂在家中墙上的一幅字开始的，上面写着：少年不知勤学苦，老来方悔读书迟。万图也经常拿来告诫他的孩子。
“我们学得不一样”儿子反问，“黑发不知勤学早，白首方悔读书迟。”
“一样的意思”万图说，“都是劝学的。”
“你经常让我们背诵，大多数却不理解其中的意思。”儿子问。
“到时候就理解了！”万图高深莫测地回答。
“有什么用呢？”儿子疑虑着。
端午小长假，万图母亲又把她特别拿手的粽叶凉糕端上来，撒上一层白糖，一家人围坐炕上，细心品尝着小时候的味道。万图父亲再一次对他的孙子说起了万图小时候读书的故事，万图的儿子再一次像初次听到那样认真倾听着。长辈让晚辈们表演节目，轮到万图儿子时，他站起来脱口而出：“东方欲晓，莫道君行早。踏遍青山人未老，风景这边独好。”把平时背诵的内容作为节目助兴。长辈们听到后，免不了夸赞一番。
有了这一次的经历，万图的孩子知道了知识渊博的妙用。
“腹有诗书气自华！”万图对儿子说。
这股“学习风”在家庭教育中一直传承着，不愿歇脚，咏唱着一年又一年收获的凯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