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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12-24
星期三
当前报纸名称:乌兰察布日报

耧铃铿锵

日期:06-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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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面:第08版:情感牧歌       上一篇    下一篇

□陈珍

我农村的新房院落成后,一帮文朋好友赶来庆贺。浏览了主房电器、暖气、自来水等设备都说已经和城里的楼房一个样而且采光真好。院子里,老哥哥停留在一间挂着“老农具”门牌的凉房前说:“打开看看。”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架完整的三腿耧。一个倒梯形体耧斗儿放种子,三条耧管儿如三条腿,穿着耧铧的铁鞋,两根套牲口的仰杆,一条皮质的搭腰上架着一副拴着磨得光滑牛鞅的白麻绳的套轭。还有那耧铃——它摇动时的骤缓,控制着种子的均匀适度,俗称“打籽弹儿”。

我随手摇动了耧把手,说:“耧铃叮咚,泉水般悦耳动听。”

老哥哥纠正说:“耧铃铿锵激越,鼓点般振奋人心!”又说:“国以民为本,民以食为天。有播种才有收获,播种是天大的事。耧是农具之王,镰刀屈居第二位。”

这一段议论好生精彩。事后我专门请教了“度娘”:

耧,又称耧车、耧犁、耩子。一种畜力牵引的播种农具,汉代发明。东汉崔寔《政论》:(汉)武帝以赵过为搜粟都尉,教民耕殖。其法:由耧架、耧斗、耧腿、耧脚、导种管等构成。有一至四脚耧,以两脚耧、三脚耧居多。一牛抑或一马一骡一驴拉耧,一人在前牵引,一人在后执耧,且行且摇,耧脚开沟。盛在耧斗内的种子,通过导种管和空心耧腿落入沟内,部分翻起的土自动覆盖种子。可条播各种谷物和蔬菜。行距一致,下种均匀,提高了播种质量。东汉以后,全国各地广泛应用耧播,沿用到清末。

其实上世纪八十年代后山农村还在使用。我就是摇耧好把式。

高中毕业前一年春天,学校组织学农活动。我与班内一女生结对子帮助一个生产队春耕播种。我摇耧,她帮耧。“嘎噔嘎,种莜麦,莜麦出土齐刷刷。”在老农的指点下,如演如练,尝试着播种的乐趣。身后黄尘里黄布般的田野上,就版出一块地上的基本周正、也基本均匀的垄行,描绘出春的憧憬、丰收的希望,也播种下朦胧的爱情。一块莜麦地很快种完了,一首我最早的习作诗也孕育在心。这就是发表在当时的乌兰察布日报《大青山》副刊的我的处女作《播种爱情》。

自那以后,我就对耧有一种特殊的亲和感和钦崇感。耧,无端的意味着春暖花开,意味着青枝绿叶,意味着播种与爱情,意味着希望与向上。我常常陶醉在摇耧播种的得意与惬意之中,每每念及便幸福得好久才呼吸一次。

中国耧,世界上播种机的始祖!如果说犁终结了“刀耕”,那么,耧就揖别了“火种”。然而,翻遍《全唐诗》,写犁的诗有很多,比如李白“日出布谷鸣,田家拥锄犁”,比如张直“吾村耕耘叟,多获于锄犁”……然而,没有一首写到耧的。楼啊,浪漫主义的李白没有一平一仄写给你;现实主义的杜甫没有一绝一律写给你;天才诗人白居易没有写到你;鬼才诗人李贺没有写到你。

耧,你这犁的小弟弟噢,你又是镰刀的大哥哥。耧的出现淡化了手工的点播,开启了使用工具的条播。这使得人类文明向前迈进了一大步。

宋代王安石的《和圣俞农具诗十五首其九耧种》写耧“富家种论石,贫家种论斗。富贫同一时,倾泻应心手。行看万垄空,坐使千箱有”,可这也只是写用耧播种的,不是直接写耧的。

土地和农具分到各家各户那年春天,我十分庆幸地将一架新耧扛回家。那一步一摇,耧铃动听的声响至今萦绕在我的耳际、心头。可惜也可留恋的是,耧在我的手里刚刚摇曳了一个春天,我的摇耧技术也堪堪得以熟娴,就再未得到复习和巩固。我的农田作业就换成了机械操作了。耧,换成了播种机。

我是最早的一代操纵农业机械的新农民,也是最后一代使用过古老农具的老把式。我咏叹:耧,是有功勋的,古代文豪为你立传,现代文人为你树碑。我这个一辈子播种、收获的老农民只有把你存放在凉房,存放在心里。

北方又到了播种季节,打理犁耧耙磨的古老农具的程序已经一去不复返了,需要谋划的是化肥种子农药机油,以及正要检修抑或购买的是拖拉机旋耕机播种机。然而,我又想起了古老的播种器——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