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发
春寒料峭时节,我不禁再次想起了我的大哥,想起了那个暴风雪铺天盖地夺去大哥王富19岁生命的冰冷日子,那个令我们全家人永难忘记的伤痛日子。
大哥遇难的日子是1957年农历十一月二十四。那年我只有8岁,从父母、大哥同学以及去过现场的乡亲们的讲述中,还原了大哥遭遇灾难的经过。
那年,大哥在集宁读高中,学习非常优秀,在班里保持前五名,每年都能获得奖学金和助学金。因我家人口多,劳力少,生活十分困难,每到年底生产队决算的时候,我家总是欠款户,有时连口粮都分不回来。大哥每年开学的学费、伙食费、住宿费、书本费,家里东借西凑都凑不齐,主要靠学校的奖学金、助学金补贴,他的被子就是用学校发的奖学金做的。大哥生活上非常节俭、清苦,从不讲究吃穿,只要能让他读书就行,他有点零钱就用来买书。暑假里,因大哥有腿疾,不能参加生产队重体力农活,父母下地劳动,就让他在家中照看年幼的弟弟妹妹,做饭,并抽空学习。大哥的穿戴很差,冬天还穿着秋天的衣服,非常单薄。大哥语文学得好,课余时间喜欢写文章,经常给《乌兰察布日报》《内蒙古日报》投稿,能挣些微薄的稿费来补贴读书开支,他用自己的努力,减轻父母的负担。
大哥原本在农历十一月二十三放寒假,这天天气尚好,他要给《乌兰察布日报》送几篇稿件,所以推迟一天回家。那时,大哥回家乘坐的集宁到二连浩特的客运火车每天只有一趟,早上6点发车,他错过时间就再无其他交通工具回家,只好等第二天的火车了。哪曾料到,二十四这天突发白毛大风雪,村里冻得麻雀都往家里飞。大哥就是在这样的天气从集宁坐了早6点出发的火车,7点多到大六号车站下车,还需要沿东北方向,步行二十多里山路才能回到家。也许是大哥想见亲人心切,没有在大六号停留,不顾寒冷的大风雪继续赶路。走到半路风雪更大,刮得看不清路,辨不清方向,他又背着行李,还有腿疾,不能走太快。当体力不支,行走十分困难时,大哥只好丢弃了行李,在狂风暴雪的摧打下,像一片孤单的落叶,偏离了回家的方向,顺着风,向东跑去。为了找个村子,他却跑到了沟底,想要解小手。那时人们穿的都是大裆裤,裤沿上没有穿裤带的裤耳,裤带掉了,手冻得捡不起来,没法系上裤子,手脚渐渐失去了知觉,他又踉跄走了几步,就爬在雪地里再也未能站起来。那时的大哥是多么寒冷、恐怖、绝望啊!能够想象到,那个早上,大哥为了赶火车,为了省钱,都舍不得买早饭吃。按照正常行程,大哥上午10点多就能赶到家,能吃上母亲给他做的热乎乎的饭,并享受一家人团圆的温暖和快乐……
过了十多天,王三村村民高祥与几人打狐狸,从小桌子山追狐狸追到大井村背后的黑老哇沟,发现了我大哥的遗体。黑老哇沟距离大井村三四里,距离张家村四五里,距离我村有七八里远,大哥未能支撑到一个村子。高祥他们报告了大井村附近的李茂村管理区,管理区派人去查验身份,从我大哥身上发现学生证、团员证,通知我家去认领。邻村大哥的同学得知后,也帮忙用马把大哥的遗体驮回我家里。
事后,父亲去大哥学校报告情况,并收拾大哥的遗物。班主任老师得知消息后悲伤痛哭,其他老师们也都深感惋惜、悲痛,主动捐款安抚我父亲。他的同学们纷纷给我家写信,表达对我大哥的沉痛悼念和慰问。每当看到大哥的书籍,父亲就万分悲伤,只好将大哥的两筐子书挑到大哥坟上烧掉了。
大哥的生命就这样永远定格在那寒冷而恐怖的冰雪世界里。
67年过去,家人时不时地忆念大哥。尤其近年来,我常常想,大哥若生在当下,即使天气再恶劣,各种安全的交通工具定不会让他命丧雪野。他会勤奋成才,为国为家乡效力,成为家人、老师、同学当之无愧的骄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