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泰
岁月如歌,时光如梭。
立冬的寒霜刚刚染白了窗棂,日历又临近了大雪时节。案头那坛存放了一年的石榴酒红得透亮,像凝固的晚霞,又像酝酿了一整年的思念,轻轻晃一晃,石榴籽便在红色的汁液中相互扶持着、依偎着起落沉浮,仿佛张口要告诉你关于去年那个大雪时节的沉痛记忆。
去年大雪前一天是落过雪的,在大雪当天雪停了。记得,我用手机搜索是否还会下雪的气象预报时,见屏幕上有海勃湾区作家协会主席李荷花发来的一条噩耗:柴子离世了。这位在乌海湖畔生根发芽、开花绽放,如雪中梅花般鲜艳的女诗人柴子(柴鲜梅),终究没能熬过这个大雪时节,像一朵美丽的雪花飘落。那晚,我攥着冰凉的手机写下了《大雪时节,又一朵美丽的雪花“翩然”飘落》一文悼念柴子。
几天后,李荷花约了乌海几位柴子生前的文坛挚友,组了一个团,由我开车赶往包头青山区去送柴子最后一程,参加柴子的骨灰安葬仪式。这一天,天上依然没有落雪,我们几位站在柴子的墓穴前,禁不住浑身颤抖,仿佛天上的雪都落在了心头,寒彻心扉。我环顾四周,四野不仅没有落雪,也没有盛开的梅花。我转念又一想,柴子在这青山安息之后,每年的大雪时节,这青山里,肯定会有一朵梅花盛开的,而且鲜艳夺目!
柴子出生在老石旦煤矿,是地地道道的乌海人,她在乌海生活工作多年,近年来客居陕西临潼。柴子诗歌创作多年,勤于笔耕、佳作迭出,尤其擅长古体格律诗。她为人谦虚常常以学生自居,最初学写古体诗,与梦瑶彻夜畅谈古诗词奥妙、韵脚的运用。后来她又写现代诗,多次与大家探讨现代诗的意境,柴子对细节的描写很到位,让人读后有一种身临其境的感觉。多年来,她笔耕不辍地创作了大量的诗歌作品,出版过一部《柴子诗集》,在《乌海日报》等报刊上也频频发表作品,《乌海日报》“乌海文化人”专栏也曾经介绍过柴子的创作故事和成就,她在乌海甚至内蒙古诗坛都有一定影响力。我是通过这些文章和作品了解柴子的,已经有好多年了,但一直未谋面。与柴子见面相识其实不过半载,相识时间虽短,交集却鲜活如昨,她的作品如人品,集真善美于一身,深感相识恨晚,又深感好像相识有几十年。
去年夏天,在李荷花的组织下,我与柴子等文友曾同游鄂托克大草原,为草原的神奇美丽而深深着迷。记得蓝天白云下,她站在草丛深处情不自禁地吟诗作赋,声音清澈得像百灵鸟儿的歌唱;在蒙古包前,她给8岁的孙女诉说着有关草原的美丽故事和传说。当时,有一文友唱了一曲《可爱的鄂托克》,她连声说好听,并随着歌声在草原上翩翩起舞。遗憾终究是有的,当日鄂托克旗综合地质博物馆闭馆,没能看到鄂托克龙,她当时笑着说道:“留个念想,下次再来”,如今这念想却成了永远的空缺……
返回陕西临潼不久,她通过快递给李荷花和我等几位文友寄来了几箱临潼的酸石榴。柴子在微信里特意叮嘱我:“知你关节不适,可泡白酒消炎去肿。石榴酒又可增强免疫力,强身健体。”她还嘱我,要买高度数的烈酒浸泡石榴,药效更佳。我当即就买了10斤白酒,将67度的酒香混合着石榴的清甜入坛封口,日日期盼着酒香酿成。如今,这坛石榴酒已然泡好了,殷红的酒液在坛中沉静无语。去年深夜里撰写悼文时的泪迹还凝结在手机壳上,今年的大雪时节又要来了。我摩挲着这坛没有启封的石榴酒,指尖触到冰凉的坛身,泪水便又不争气地砸在坛口,晕开一片又一片的湿痕。我曾无数次想象启封开坛的场景:该邀约李荷花等一众文友,备上柴子爱吃的奶皮、奶酪,听一听柴子讲关于临潼的石榴园和石榴药酒的传说和典故,开怀畅饮,一醉方休。可如今酒坛未启,酒香正浓,欲约的柴子却永远地缺席了。大雪将至的夜里,谁会来与我共举酒盏?
夜深了,我行文字至此,窗外的寒风一阵紧似一阵,似乎在催唤着雪花的飘落,也似乎在应和着这一坛石榴在烈酒中的低语。这坛浓郁的石榴酒啊,终究是等不到最想邀约的饮酒人,只祈盼大雪时节,有思念柴子的亲人和怀念她的文友们,踏雪而来,开坛启封,把那些未说尽的思念、未完成的约定,都融进雪花飘落寒夜里的这坛酒里,每人斟满一大杯敬过往、敬远方、敬诗歌,敬那位永远留在大雪时节里的柴子。
柴子走了,但她转身瞬间留下的灿烂笑容,仿佛定格在了大雪时节,让我至今想起依然温暖,似乎能够融化寒冬里飘落的每一朵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