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井故事
郑 文
周师傅，是我对邮递员老周的亲昵称呼。他退休已有四五年光景，不知如今是否在县城安了家？只记得他做邮递员时是租住在城里的，老家在乡下。他的电话号码，我至今还妥帖地保存在手机里。
那时我常“爬格子”，报社寄来的稿费汇款单便不少。通信地址留的是自家小区，于是每有汇款单至，邮递员总需联系签收。周师傅恰好负责我们片区的报刊投递，找我签收便成了常事。一来二去，我们便熟络热乎起来。
我自费订阅了几份报刊，周师傅为此特意为我申请安装了一个信报箱。箱子上了一把锁，两把钥匙，他一把，我一把。稿费单需本人签收，可我白天上班总不在家。周师傅便想了个法子：将新来的稿费单和签收凭证放入我的信报箱，待我下班取回签字，再放回箱内，次日他来取走。起初这法子尚可，不久便显不便——那张签收凭证是汇总单，锁在我的箱里，竟耽搁了其他用户的签收。
如何是好？周师傅的出租房离我小区不远，只隔着一条马路。于是我们商定：若有稿费单来，他先发个信息，我下班后便径直去他住处领取。这无声的约定，竟默契地持续了好些年。
周师傅是县邮政局的合同工，也是一名老职工了。他做事极认真，报刊投递几乎零误差、零投诉，在同事和用户间攒下了好口碑。工资虽不高，他却格外珍视这份工作，从不敢懈怠。他的出租房在土管小区，两间屋子，老伴也从乡下来陪伴，还带着个小外孙女。我成了他那小屋的常客，与他老伴、小外孙女也熟稔起来。偶尔，我会捎些儿子玩过的玩具和旧画刊去，那可爱的小丫头脸上顿时笑开了花，小嘴儿甜甜地叫着“叔叔好”。
有一回，他特地寻到我家，脸上带着忧色。他说女儿女婿去云南打工了，小外孙女到了读书年纪，若在县城上不了学，他恐怕就得辞工回乡了，想请我帮忙想想办法。我细细问了情况，好在符合进城务工子女入学政策，几番周折，小丫头终是如愿背上了书包。周师傅和老伴喜不自胜，提着一箱牛奶登门道谢。一番“极限”拉扯推让，实在盛情难却，牛奶留下来了。
有时，收到稿费单后才知道文章刊发在何处。周师傅便上了心留意，在邮局分拣堆积如山的报刊时，只要瞥见我的名字，总会第一时间拨打电话告知。话筒里传来他带着喜悦的声音：“郑文，你的文章又见报啦！”那份真诚的分享，每每让我心头暖流涌动，感动不已。
记得一次，收到他的信息去取稿费单。只见他从那洗得泛白、浸满风尘的绿色邮包里，小心地取出一叠单子递给我，眼神里带着感慨：“这次来的稿费可真不少，快赶上我一个月工资喽！”我听了只是淡然一笑。待我签好字，他又忍不住絮叨起来，语气里满是朴素的关切：“其实写稿也辛苦，看你都有白头发了。我这活计是卖力气，你是费心神。不过动动笔杆子，能养家，真好！”我不好意思地抿嘴笑了，眼眶却早已悄悄泛红，泪珠在里头打转……
后来，因工作调动，我“爬格子”的时间少了，稿费单也日渐稀疏。再后来，短信通知、微信转账、银行卡汇款渐成主流，邮递员们肩上的这份“甜蜜负担”，也终于悄然卸下了。
干了一辈子邮路的周师傅，到龄退休了。如今，他过得还好吗？笔行至此，那泛着墨香的信报箱、那绿色邮包的身影、那出租屋里暖黄的灯光、那声甜甜的“叔叔好”……连同周师傅那张朴实的笑脸，不停地朝我闪现而来。
真有点想念他了！于是，我情不自禁地打开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