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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12-21
星期日
当前报纸名称:乌海日报

十年拾忆

日期:1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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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面:第07版:       上一篇    下一篇

徐佩瑶

如果我知道十年没见的大学舍友会因为偶然的契机在呼市相聚,那么我前一周面对能够去呼市参加培训的机会,一定不会拒绝得那么果断。

“人生没有如果”这句话展现了它的奇妙与威力。当我在手头和培训回来之后可能面对的工作之间权衡得失的时候,一列从锡林浩特出发向北京的班车,刚刚关上车门,转动车轮。车上的乘客兰女士应该也没有想到,几天之后从北京回程的她,会选择途经呼和浩特并发起一场时隔十年的相聚。

然而一切就这样自然地发生了,没有预谋已久,也没有提前安排,只有久未发生过响动的大学宿舍微信群频繁地跳出各自的消息。我看着那些话语,也能够猜想那些文字后面的她们,会是怎样的神色和语气。仿佛于路上跋涉的旅人发现前方有一处长亭,进去短暂歇脚的工夫抬眼发现此间有人,恰是故人。

于是四个人一拍即合,从繁忙的节奏中挤出来一个夜晚,只为坐在一张饭桌前举杯共饮,为偶遇庆祝,为相逢欢呼,她们与十年的光阴对酌,喝到眼眶微微红润,也没忘了尚在远方的我。

“上一次我们见面,是在十年前吧。”晃动的手机屏幕里是熟悉的四张面孔,她们试图通过视频的方式把我也带到现场,我想说些什么,竟觉喉咙酸涩,眼眶出现相同的粉红色。想来我与她们应该是相同的心情,还多了一层不能参与的遗憾。

我“指责”她们深夜放毒,用满桌的烧烤“坏我道心”,她们对此置若罔闻,甚至恨不得用摄像头放大每一块烤肉的纹理,如果手机能够传递味道,泪水会不会选择从嘴角滑落。脑海中大学食堂三楼那家卤肉饭的味道随之苏醒,每次结束上午课后饥肠辘辘地跑到食堂,叮嘱师傅打包的时候再多浇上点汤汁,那份卤肉饭最美好的滋味,是从食堂回到宿舍的路上期待值被拉满后,坐在书桌前打开泡沫餐盒,用一次性筷子挑起来的第一口。

毕业多年后,我在一个秋天里重返校园。食堂三楼的卤肉饭摊位已经撤掉了,一并撤掉的,还有角落卖姜汁可乐的那个档口。我站在食堂里面,看着人来人往,也看着我们的大学时光渐行渐远。

我曾以为我们可能不会再见,只有一个微信群静静地躺在那里,然后那些发过的文字,上传的照片,显示上次聊天的后缀逐渐由小时变成天,从天变成月,再从月变成学期,时间逐渐拉长成为年,直到某天,清空的聊天记录,干净得像是远方的地平线。

偶尔我会看到她们的朋友圈,然后试图用那些关于生活的碎碎念,拼凑出各自现在的状态,感慨我曾经和她们在同一个宿舍里,一起住了两年半。

两年半的相处里,宿舍被我们从阳面搬到了阴面又搬回了阳面,换来换去换回了最初的位置。床铺没变,六个人也没变。朝夕相见里,大家逐渐熟稔,那些喜欢和讨厌都变成了习惯。夜以继日地相处两年半之后,总有一些习惯会潜移默化,那些被影响的部分,逐渐成为往后余生中不能分割的部分。“人的本质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舍友关系当然也是社会关系的一部分。

习惯其实是很可怕的东西,它无声无息地侵入你的生命,让你习以为常,让你不以为然,然后在某一刻露出锐利的獠牙,刺破梦境带来隐痛。那段在宿舍里的日子虽然已经结束,但生命中有些人的痕迹却已经深深嵌刻。

越来越觉得,认识一个人,和读一本书是一样的。她的样子、习惯与爱好,组成了这本书里面的文字与段落。不用刻意记忆,可是在突然想起一句话的时候,旁边自动浮现的,会是当初在记忆里留下这句话的谁。

我是宿舍里最后一个离开的人,告别的前夜,爬上床铺后才发现没关灯,也忘了拉窗帘。离门口最近的宿舍长和慧娜姐呢?总是顺手把窗帘拉上的对铺贾“圐圙”呢?大家怎么都走了?哦,明天我也走了。那一晚,我静静地躺在床上等待熄灯,熄灯了,窗外的星星看着我,我嫌它太亮,干脆转过身去,再不去看它。

在多年后,又一个杏子变黄的七月里重逢。我要怎么写十年后的相见呢?对我来说,这甚至算不上相见,不过是隔着屏幕恍惚地看上几眼,晃动的屏幕模糊了十年的光景。我们笑着,在不同的空间,相同的时间。

这场相聚,与青春有关,又不只是青春,说尽了回忆,又有了新的回忆。

如果我的文字没有想象中倾泻得那么流畅,那是因为这份感情在十年的时间里逐渐沥去了杂质,蒸腾干净了水分,成为一支钢笔笔尖上的墨痕。那些奋力在纸张上画出的空白痕迹不是徒然,而是在等待一滴水,一滴相逢的泪水,将笔尖濡湿,然后娓娓地写下青春里的故事。

雨滴拍打着窗户,送来潮湿的气息,如今正处汛期,我忽然想起和他们在一起的日子。那是生命中的雨季,青春被淋湿,皮肤和骨骼发出逐节生长的哔剥声,发丝上的水汽在告别的风里被吹干。我们转身一别,竟是十年为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