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新时代山乡巨变创作计划”中的一本小说,《芬芳》是目前为止第一部由女性作家创作、以女性为主角的作品。《芬芳》给作者周瑄璞带来很多荣誉,包括今年揭晓的“2023年度中国好书”,被认为是“新时代山乡巨变创作计划”中文学品质最高的作品。
近日,在接受记者专访时,周瑄璞表示有此评价,她很欣慰。“每一部作品完成,作家有种如释重负又怅然若失之感,与笔下那么多可爱的人暂时告别了,但他们又永远属于你。”
“是文学塑造了我”
周瑄璞的作品中,有长篇小说《多湾》《日近长安远》《芬芳》等,中短篇小说集《曼琴的四月》《骊歌》《隐藏的力量》等,曾获得中国女性文学奖、柳青文学奖、河南省第十三届精神文明建设“五个一工程”奖等诸多荣誉。
与她作品中的人物一样,周瑄璞的经历也颇具传奇色彩,高中毕业后做了6年公交车售票员,“在那里,人生百态、社会千面,都在小小的车厢里上演。”为了能在晚上上课以通过大学自学考试,周瑄璞在3年的时间里,固定上头班车,每天早上5点起床,5:40出车,中午1点下班,再回家吃饭、收拾、睡觉。晚上7点半赶到十几站之外的城里(西安人把城墙以内叫作城里)西大街夜校上课,晚上10点半下课回到家,读书、看报,收拾完第二天的东西,就赶快睡觉。
后来,周瑄璞到了机关工作,编辑八开小报的一个版面,半个月出一期报纸。自己也经常写点小文章,在报纸上发一发。几年后,她觉得人生这样可不行,必须有所追求,“我想要通过写作改变自己的命运,总觉得有一个远方在召唤我。我在自己的本子上写下:‘幸福在彼岸,文学是船。’”
正式开始写作时,周瑄璞已经年近三十,且有了孩子,“孩子正小,我白天上班,晚上带着她写作。那时还没有电脑,我伏案在前,她站在身后,趴我背上,不停地捂眼睛、搂脖子、揉头发、要抱抱……终于我生气了,扯住孩子一把扔到床上。她大声啼哭,我默默流泪。后来我想了办法,晚上八九点跟她一起睡觉,定闹钟早上4点起来写作,写到7点,收拾出门上班。等到孩子大些了,她爸爸负责接送,我回家做饭,经常是步履匆匆,有时需要小跑,时间总不够用。我必须在晚上8点半之前收拾好家务,坐在电脑前,中间还要穿插着给孩子作业签字,招呼洗漱、睡觉。”
就这样,周瑄璞以家乡为原型创作的长篇小说《多湾》,在2015年出版,荣获第五届柳青文学奖长篇小说奖,也开启了她的“成名之路”。周瑄璞表示,写作对她意义重大,改变了她的命运,“通过写作,我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一切。我常常觉得,不是我在写作,而是文学塑造了我,改变了我。命运和文学足够爱我,我只有感恩文学。”
“一本书留住乡愁”
《芬芳》讲述杨烈芳等女性沉浮跌宕的命运,描绘了一个大家族中四代数十人的众生相,以充满美善的笔触书写了小人物的奋斗历程,记录其精神的蜕变;以元气淋漓的鲜活细节再现了中原乡村从20世纪70年代至当下的历史变迁。贾平凹评价说:“写活了时光,诉尽了乡情,描画出中原厚土的无穷魅力。一本书,留住乡愁。”
周瑄璞向记者介绍,《芬芳》创作于2022年,是她中年之后回望家乡,回忆童年时期所见的一些人物和故事而想要创作的一部作品,“基本是当成我的童年回忆录或乡村人物志来写的,所以从20世纪70年代悠悠缓缓地讲述。人到了一定年纪,就开始回望生命,借着一些人物和故事的外壳,其实是想记录时光流淌以及中原大地上的草木风物,乡村经历过的一切,都想细细记录下来,我要书写大地上的芸芸众生,尤其那些女性。”
写作《芬芳》,周瑄璞未做特别的准备,“因为那些人和事都烂熟于心,他们都在这片大地上发生过,四面八方的故事,亲见的,听来的,真实的,演绎的,我把他们都集中在一条过道里,一个家族中。《芬芳》总体写得比较顺畅,尤其是写到乡村风俗风物、人情世故的时候,一切都是手到擒来,仿佛是和另一个自己对话,就像是从前的自己,走在村街里或者村后小路上。人到了一定年纪,好像体内的还乡意识慢慢苏醒,写作,便是在亲近故乡,完成着另一种还乡。当然,毕竟是落在纸上,要具体和准确,做到道具真实、情感真实、逻辑真实。于是我会时常打电话给老家的人,询问一些详细情况,比如当时的物价、人们的交往、婚丧嫁娶习俗等等。”
两年时间,《芬芳》先后修改了七次。周瑄璞介绍说:“有一些情节上的改动。因为我这部作品是中国作协‘新时代山乡巨变创作计划’入选项目,所以写作之中一直和编辑密切联系,就一些情节和人物形象沟通,会听取她的建议。完稿后编辑通读,也提出一些修改意见;出版之前又召开一次改稿会,专家们一共提出20条意见建议。我综合考虑后,又与编辑协商,修改了大约10条,除了个别导向方面的线索,总体还是坚持了我自己的观点。”
“文学就是回忆”
周瑄璞曾说童年几乎是她写作的来源,她在《像土地一样寂静:回大周记》中写到自己今生最早的记忆,是一岁多。科学研究的结论是,儿童最早的记忆通常在三岁之后,为此周瑄璞还在网上搜过相关知识,“有少数儿童能在三岁前有记忆。我问过身边的一些朋友,也有人说起自己一两岁时的记忆。我的的确确有文章中讲述的那样最初的人生记忆,也不知为什么会记得这一刻,而后来的很多事都忘记了。人生那么长,有那么多的日子,可是我们只是记住了某一件事、某一片刻,因为很珍贵,所以会去加工演绎,将它变为文学记忆。”
小时候,周瑄璞内心世界就非常丰富。她会和自己对话,激励、安慰自己,编织出许多语言,设计出很多场景,小小年纪就形成和运行自己的小宇宙。“随着年龄增长,总是想起小时候的事,我可以将30岁、40岁的事情忘掉,但童年留存下来的记忆,却一点点地去强化,去找寻,去重新建构。或许建构出来的,已经是另一个样子,但我一直不知疲倦地追忆似水年华。有时候回老家,会在我小时候走过的田间地头、大路小巷,再走一走,想到当时在这里做过什么,跟小伙伴怎么玩耍。如今他们都跑到别处,而我这个最早离开的人,又回来找寻。这可能是生命的本能,因为走向衰老,所以用幼年来补偿。文学就是回忆,我相信在每个作家心中,童年都非常重要。”
(据《北京青年报》,有删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