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 徐桢瑾/文 楼冀阳/摄(除署名外)
兰溪女埠，一个以“女儿”和“埠头”命名的地方。它因水而生，因水而兴，曾是钱塘江流域的重要商埠，与罗埠、洋埠、游埠并称为金华四大古埠。
在那个“以船为车，以楫为马”的时代，女埠的水运繁华孕育出璀璨的商埠文化。沿江的11处码头，见证了时代的风云变幻，承载着岁月的厚重积淀。老街上的盐公所旧址，又印证着女埠“河西都会”的重要地位。
这座拥有1700多年历史的古镇，其时光密码就藏在沿江码头与临江老街里。
女儿浦开千年埠
女埠，地处钱塘江上游，兰江西岸。先秦时期，女埠一带为兰江水湾的沼泽之地。直到秦汉后，郡县立，水路通，人口才渐渐多了起来。
在《浙江古今地名词典》中，像女埠这样以“女”定名的地方并不多。女埠的古地名，各个时期叫法不同，但都很有来历。
清光绪《兰溪县志》记载：“女埠，古名女儿浦。唐权德舆诗‘女儿滩上月初明’是也。”相传三国吴宝鼎年间，东阳郡新守丁潭乘舟经过此地时，见到江浦有群浣纱少女，于是取名“女儿浦”。
明代，女埠称为平渡镇。据传是明太祖朱元璋赐的名。上街平渡《应氏家谱》记载了“平渡”一名的由来：“明太祖初创时，御驾渡河，倏遇狂风巨浪，少顷，平安渡过，遂改名平渡镇。”
到了清代，女埠又叫双龙镇。这是因为镇前后有两条溪流蜿蜒合抱，从泽基山上俯瞰，宛若双龙，因而得名双龙镇。另一种说法是，镇上原有内外两条街，似双龙卧江，于是得名双龙。
此外，相传乾隆帝微服私访经过女埠时，傍晚时分，因兰江水浅导致船只搁浅。此时，江边埠头正好有一群浣纱女，她们用捣衣板将乾隆接上了岸。事后，乾隆便给此地赐名为“女儿埠”。
民国时，女埠泛称女埠镇，女埠一名也一直沿用至今。实际上，女埠这个名字在宋代即已使用。清光绪《兰溪县志》有相关事迹记载，指出南宋时就提到了“女埠”这一地名。
女儿浦、平渡镇、双龙镇、女儿埠、女埠。女埠的地名，一直与水有关，与码头有关。
古时，兰溪是浙中水陆交通的重要枢纽，女埠则是兰江水运的咽喉。
沿兰江南北上下游，女埠水岸线长约20公里，南至毕家洲，北至花塘后郑与建德三河交界，可上溯金华、衢州，下达建德、杭州。女埠沿江码头共有11处，有6处分布在集镇古街的头尾之间，古街上游与下游还有5处码头。
作为钱塘江“黄金水道”要津，历朝历代对女埠都颇为重视，并在这里设置了相应的管理机构。
比如，明代设平渡巡检司，为朝廷在地方关津要冲设立的巡缉机构；清代同治三年（1864），设陆路营汛，用以传递兵部军函；清同治十二年（1873）设盐公所，专门稽查水上盐船；清宣统三年（1911），设平渡卡，征收厘金税。
“乘传之骑，漕输之楫，蹄相劘而舳相衔”，这般的水运繁华景象，是过去女埠的真实写照。每日，商埠驿道，文人墨客、官贵商贾，咸集于此。
千帆辐辏汇商贾
分布在临江老街之间的6处码头，是女埠最重要的几个码头，分别是观音阁码头、塘报码头、邵家码头、水神码头、草堂码头、洪记码头。
这6个码头承担着兰江水运的6条航线：上溯婺江至义乌、永康2条航线，衢江至江山、常山2条航线；下达钱塘江，其中由富春江溯新安江至皖南屯溪2条航线。上下游6条航线总里程达664公里。由此也可印证兰溪“三江之汇”“六水之腰”“七省通衢”的美名。
过去，这些码头各司其职，是女埠商贸繁华的重要见证。
观音阁码头，又叫小码头，位于上街之首，码头岸上建有观音阁、财神殿。该码头建于清同治年间，河埠除供饮水洗涤外，主要停靠木材、毛竹、排筏。据《女埠镇志》记载：“河岸近街，开有木材、毛竹商行十余家。”
塘报码头，又称酱坊码头，岸上原为丰美酱坊栈房。河埠两侧是柴木、牲畜自由交易之地，徽州牛贩船只均停靠于此，后来这里还成为生猪收购与外运之地。
相较于此，塘报码头更加为人称道的是其重要的军事地位。塘报，古时专指军事情报传递系统。塘报码头是古代官方军事机构专门设立的，直属中央管辖。
女埠街道文化站站长王秦乔解释道：“由于女埠水陆航运地位突出，朝廷和军队的公函传递，以及人员物资流动都需要途经此地中转。因此，一些官方军事机构就在女埠江边设立了官方码头，也就是塘报码头。”
邵家码头，位于中街商业繁华地段。盐公所设立后，码头昼夜停泊盐船上百只，盐市交易十分兴隆。民国初期，泽基童氏、下街王氏，先后创办木帆船，由该码头每日往返于女埠、兰溪县城之间。
水神码头，位于中街下首，原为渔埠，建于清道光八年（1828）。清初，苏州等地猪毛商船运来兰销售猪毛，船只多停于此。建德、浦江、兰溪西乡农民每逢春、夏季，都要来女埠采购猪毛作为水稻肥料使用。猪毛船泊岸交易，盛极一时。每年3~5月，猪毛客商还会聘请剧团在水神殿演戏，招揽人们购买猪毛，俗称“猪毛戏”。
草堂码头，在水神码头下游约30米处。明代布衣诗人方寒溪居于此岸建有草堂书屋，故而得名。岸上开阔，有渔市、柴炭市，另有造船作坊、铁业作坊、徽州旅馆、茶馆等。过去，该码头是徽州与严州船舶、渔舟停泊之所。
洪记码头，位于下街中段，巷口有一“童洪记米行”，故得名洪记码头。停靠在该码头的货船以载粮食、桕油、杂货为主。新中国成立后，钱江航运公司利用旧址，修建轮船码头，并设立停靠站。
如今，这些码头大多已沉寂荒废，然而，驻足于埠头那历经岁月磨蚀的青石台阶上，往昔商旅云集、百货荟萃的繁华盛景，仿佛就浮现在眼前。
女埠码头话传奇
女埠的码头，流传着许多传奇故事。
作为理学商邦之地，从女埠走出去的大儒，最有影响力的便是“八婺儒宗”章懋，世称枫山先生，明代著名学者、教育家、文学家，曾任南京礼部尚书、国子监祭酒。
明代著名思想家、文学家、军事家王阳明与章懋是忘年交，二人亦师亦友。坊间流传他两次来兰溪拜访章懋的佳话。“王阳明乘船来兰溪拜访章懋时，是从草堂码头上岸的。”王秦乔说，在当地，流传着不少二人的故事。
坊间流传的佳话，无论真假，草堂码头都成了其中的一个独特符号。
邵家码头，同样也有一段鲜为人知的故事。从码头名字不难看出，码头与姓邵的人家有关，这说的正是明代“司法清官”邵玘。
邵玘，女埠焦石人，官至南京左副都御史，因断案公正被称为“无冤都察”，深受皇帝赏识和百姓爱戴。史书对其功绩评价极高。《明一统志》记载：“居家有孝行，在官以威严惮吏，遇事善断。所至，削妄费、黜贪庸，能举其事。”
相传，邵玘幼时去对岸东鲁庙乡学读书，常由邵家码头渡河，后邵氏族人卜居于此，建有“邵氏小祠”，故名邵家码头。河岸右侧还立有清乾隆年间《邵家码头碑记》，碑石今已不在。
“明永乐十四年（1416），南方遭遇洪灾和旱灾，明成祖朱棣命邵玘巡视水旱灾情，当时就来到了他的家乡兰溪，他见当地灾情惨重，遂呈奏朝廷祈请赈济。同时，还兴修水利，建造堤坝，留下了‘治水能臣’的美誉。”王秦乔说。
除了草堂码头、邵家码头，女埠的其他码头也有不少轶闻趣事。比如，洪记码头是朱元璋南巡的历史遗址，朱元璋在此登岸并为女埠赐名“平渡镇”；水神码头旁的水神殿是为祈求水上平安而建，水神殿虽不在了，当地居民对“水神”的敬重与祈愿一直延续着；观音阁码头岸边的观音阁、财神殿，是衢州至严州来往商旅祈求吉祥之地。
正是因为有这些民间故事的存在，女埠的码头多了一份传奇色彩。
一街商埠百货兴
据《女埠镇志》，女埠宋元开埠，明代开始繁荣，“舟车往来，日以数百，居民数百家，以商为业。清乾隆五十七年（1792），盐商咸集，贸易活跃。民国时期，沿江码头，处处立商市”。那时，女埠是兰溪的商业集散中心。
傍江而立的女埠老街与码头一样，承载着千年商埠的往昔繁华记忆。
整条老街长1460米，是婺州、衢州、兰溪通往严、杭二州的古驿道。巷弄临街而设，呈“非”字形，像鱼骨的形状，有主巷13条、横弄13条，26条巷弄均通连江边码头及街上各商店作坊。
邵家巷里有两处不起眼的旧址，分别是巡检司旧址和盐公所。
食盐，自古专卖，官收商运。清同治十二年（1873），朝廷“为稽查衢属之江、常、开（江山、常山、开化）等县引盐”，在此设立盐公所，专办盐商转运，查验过往盐商，稽征盐金，“凡江、常、开运盐到此，须换小船，特设公所以备雇运”。
当时，外地驻女埠盐商有12家，还设立了“盐公堂”作为盐商的议事机构。一时间，浙闽盐商云集，过往盐船上百艘，女埠成为浙中西主要盐市。
老街的繁华，自然也离不开老字号商店。鼎盛时，街上有百年老字号商店上百家，“美丰”“义丰”“敦豫”三大酱坊生产“三伏酱油”销往全国；知名七家酒坊生产的“濲溪春”美名驰誉。街坊中，铁匠、木匠、竹匠，石雕、木雕、砚雕技艺名满江南。
得益于水运发达，南北往来舟楫如梭，女埠的手工业产品也因此远销全国各地。楼塘孵坊、汇潭糖坊、姚村枣坊、渡渎油坊、谱作坊、下潘索面、芷芳岗土布闻名遐迩。
章懋在《待渡亭记》曾详细描写了明代时女埠的商埠繁荣盛况：“平渡（女埠）一镇，商旅所集，百货所聚，盐业最多，关津在焉。四方舆马经行，负担之往来，日以数千，居民数百家，咸以货殖为业。”
到了清代，女埠作为浙中水陆交通枢纽，商旅云集，百货汇聚，故有“河西都会”之称。
根据兰溪实验县商业调查，1935年，女埠镇有粮食、南北货、国药业、丝绸布匹等43家，从业者199人，年营业额占全县商业13.1%，税捐额占全县16.6%，居全县城镇第二，仅次于游埠。
抗战胜利后，水上运输再次开通，河埠又现昔日繁荣。1947年，女埠有大小坐商88家，作坊工厂58户，码头日有泊舟百艘，商店昼夜营业。
如今，盛极一时的女埠老街褪去了往日的繁华与喧嚣。青石板路上，店铺栉比，也许在未来，璀璨灯火又会再次点亮街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