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吕映珍
清晨，去菜场路上，在一小弄堂见一老妇人在卖野山菌。
哇哦，一把把小伞，娇憨可爱，让人忍不住要伸手摸一摸。一问，价格实在贵得咋舌，即使是卖相并不完整的，也要上百元。
“这是地地道道的山鲜，无论怎么做都好吃！”问她这菌子是哪里捡的，她只说是岭北周的山上，可那山究竟在哪儿，她却笑而不答。
凝视着每一个菌盖的纹理、菌柄的姿态，想象着它们在山林里、雨露中悄然破土，一点点舒展，撑起伞盖的情景，记忆中的山林气息扑面而来——
每年从立秋到白露，是老家鹿峰出菌子的季节。
想想真神奇，这东西一下雨就探出脑袋，说不准在什么地方等着呢。它们有的聚集在树根处，有的生长在草丛间，有的藏在石头下，如不留心，还真的不好发现。发现了，顺着一个方向找去，也许能找出一片呢。
晨露未散时最好，菌盖微润，香气最是清冽。
记得那时阿婆总说，菌子是有灵性的，你用心找，它才肯现身。阿婆弯腰拾菌时，从不惊扰草根，采完还用手拢土盖回。她说，贪心的人连捡三天必遇瘴气。可真正识得山语的又有几个？如今想来，那山语或许并非言语，而是脚步与泥土的默契，呼吸与林风的应和，是对山林对自然最深的敬意吧。
脚下的腐殖土软软的，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云朵上，富有弹性。我小心翼翼地用柴棒翻找着。每一次翻动落叶，都像是在打开一个未知的宝箱，充满了期待。我的心跳也随着每一次翻动而加快，仿佛在期待着一场惊喜的降临。
轻轻拨开一堆凸起的落叶，几朵菌子立刻显露了出来。指尖触到菌盖的刹那，凉意顺着神经蔓延，仿佛与山林深处某段沉默的生命完成了交接。我屏息收下这份馈赠。
“淡烟漠漠雨初晴，郊外鸡枞菌乍生。采满筠篮归去也，有人厨下倩调羹。”（清·张之洞《鸡枞菌赋》）吃着自己亲自捡拾的菌子，就算是一碗就着咸菜的手工面，有了菌子的加持，也能吃出“响如鹅掌味如蜜，滑似莼丝无点涩。伞不如笠钉胜笠，香留齿牙麝莫及”（南宋·杨万里《蕈子》）的口感啊。
抬眼间，脑海里闪过一语：“山无陵，天地合，乃得与‘菌’绝！”忍不住自个儿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