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骆有云
写下这个凝重的题目,我便泪眼婆娑,仿佛一团乱麻堵在心里,剪不断理还乱,竟无从说起。
冯春生者,义乌赤岸人也。他出生于1953年2月4日,正值立春之初。父母给他取名“春生”,寓意着一种美好。
2025年9月23日凌晨,春生兄病逝于云南昆明。恰好是农历节气之秋分,莫非他真的狠下心来,要在秋风里决绝地分手,独自驾鹤西去,而且不复回头了吗?
记得李白云:“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也;光阴者,百代之过客也。”又说:“生者为过客,死者为归人。”
春天出生,秋日远行,寓意“春生秋行”一段人生的宿命。冥冥之中,也许正是一种巧合或者天意。
我与春生兄的交往肇始于20世纪90年代末。
金明生是我在浙江师范大学进修时期的同学,在大学图书馆工作。有一次他告诉我,图书馆古籍部主任冯春生是义乌人,问我是否熟悉。
冯春生学识渊博,早已名闻遐迩,为人称道。我一直十分敬仰,但又缘悭一面。后来,在金明生的引荐下,我终于见到思慕已久的这位同乡。
与能够同频共振的人相遇相交,是人生的一大幸事。常言道,与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我们相见恨晚,像多年老友重逢一样谈兴甚浓。春生兄兴奋激动时,便满脸红光,偶尔也有些口吃。那一天,我们敞开心扉,随心随意,几乎无话不谈,聊了很多。临别时,他又自告奋勇,为我拍了数张以“古籍部”书架为背景的照片。
我与春生兄的交往,属于那种不熟络、不黏糊的君子之交,平时各忙各的,也很少联系。只是在春节期间,偶尔发个微信相互问候一下,并且言简意赅,像发电报一样惜字如金。有一次,我戏谑他为冯教授,他有点急了,回复说:“我们乃兄弟也,不必客套。”长期以来,我与春生兄,亦师亦兄亦友,可以切磋学问,可以各抒己见,甚至发生争论。但我们可以坦诚相见,彼此视为知己。
2019年春,受义乌市档案馆委托,我承担了《义乌家规家训选》一书的编纂工作。成稿后,我将书稿寄给春生兄修改润色。他多次来电或发微信与我探讨,我便委婉地提出:能者为师。所谓“斧正”者,可以大刀阔斧地修改,请他不要有什么顾虑。
同年11月25日,义乌市档案馆确定了书稿评审小组:春生兄为组长,朱庆平(后因事请假)、傅健、陈江彬、郗旭东为组员。接到通知后,春生兄特意从金华市区专程赶来。到达义乌银都酒店时,已暮色苍茫,华灯初上。他说他是乘公交车过来的,在义乌站下车后,步行赶来。我略带嗔怪地说:“义乌站下车后,为什么不打车呢?”他只是平静地笑笑:“走走路,既可以感受家乡的繁荣气象,也可以锻炼身体。不过让大家久等了,实在抱歉!”
第二天上午的书稿评审会,春生兄与其他评审人员一起,在肯定成绩的基础上,提了许多修改意见,大家知无不言,直言不讳,干脆利落。我当时虽然有些难堪,但还是心存感激。评审后,春生兄根据评审组的意见,草拟《评审报告》,他反复斟酌修改,严谨负责、一丝不苟。
2019年12月25日,义乌市委宣传部组织纪录片《义乌通史》验审交接会。春生兄特意从金华赶来出席会议,并作了精彩发言。会议间隙,他找我询问《义乌家规家训选》后期的修改与出版事宜,叮嘱说:“文章千古事,千万不要草率,一定要多下功夫,认真打磨。”
2023年11月16日,春生兄邀约我们去金华一游。午餐后,我们游览金华山。每到一地,春生兄总是如数家珍,娓娓道来。特别是“玉女神鹿”,那座浮雕十分精美,其《玉女神鹿》碑记乃是春生兄的大手笔:“南北朝时,刘宋年间。东阳郡治,附郭长山。长山南麓,依傍村庄。庄中一女,美丽善良……”
据悉,春生兄是金华山风景区规划设计的顾问,全程参与了这项工作,难怪他对这里的景点十分熟稔,充满感情。
今年3月18日,雨后初晴,阳光灿烂。我们又应春生兄之邀,前往金华春游。
游览时,春生兄告诉我,今年夏季,他要携夫人去云南避暑度假,顺便看看书,写点文史类研究考辨文章。当时,我们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谁知世事难料,一别竟成永诀,他在云南昆明遽然离世,从此阴阳两隔,岂不哀哉悲乎?
10月12日上午,我与朱庆平、金佩庆、曹曼华等二十余人,从义乌赶往金华参加冯春生先生的追思会。追思会结束后,我们又坚持将春生兄的骨灰送到乡下的墓地安葬。
临别时,我俯身深深一拜,默念道:明月不知君已去,夜深还照读书窗。但愿天堂没有病痛,那里有古籍为伴,应该不会太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