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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12-20
星期六
当前报纸名称:金华日报

我家在抗战时期的艰难日子

日期:1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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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面:第07版:讲述       上一篇    下一篇

金华一中抗战时期旧址

1948年拍摄的全家福

金华一中在蒲塘陈列室

赵 敏

此文系我家大姐赵瑞明和哥哥赵瑞生在抗战时期亲身经历的回忆录,讲述了日寇侵华时期我们家随金华中学师生背井离乡、颠沛流离的艰难生活。金华中学是金华一中前身。家父赵镜元当年在金华中学任地理教师。

日寇轰炸金华

金中被迫撤离

1937年,自9月26日开始,日寇飞机对金华城进行轮番轰炸。当时的金华火车站、金华中学所在的酒坊巷和古子城等地都挨了日寇的炸弹,成片民房被炸,百姓死伤惨重。

为了稳定教学秩序、保障师生安全,金华中学被迫从城内撤离到15公里外的澧浦一带继续办学,并先后在蒲塘、方山岭、灵山寺、山南、长庚、俞源等地设立教学点,本部则设在蒲塘王氏宗祠。师生们在极其简陋的条件下,在祠堂和庙宇中坚持学习。我们家也把家中的物品寄存到农村的亲戚家,随学校搬迁到蒲塘,租住在王宗连家。

杭州沦陷后,日寇的侵略重点转向徐州、武汉方向,因此在此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日寇除了不断轰炸金华城之外,并未大规模南犯。师生们则在几个教学点坚持学习。

母亲当时有身孕,1941年腊月十八晚上临产,连夜急送医院。可赶到江边,渡船却在对岸。隆冬季节,江边风很大,等船夫听到喊声,把船开过来,已经是后半夜了。当船夫将父母亲送过江,母亲刚下船就在沙滩上把孩子生了下来,无法走动了。船夫拿了一张草席给母亲挡风。父亲则跑去医院请医生。医生用担架把母女俩抬到医院,幸亏母女平安。母亲却因受到刺骨寒风的侵袭而留下了后遗症,患上了气管炎,晚年发展为肺气肿,吃尽了苦头。

日寇侵占金华

骨肉生离死别

1942年夏,时局突变,日寇发动浙赣战役,金华城沦陷。学校被迫再次向内地搬迁。当时,老师们已将铺盖、行李打好包,雇了一些挑夫,随学校统一行动。不料,出发不久,天下起雨来。整支搬迁队伍只得在一个叫竹园的村庄停留。一天下午,大家在竹园一大户家的厅堂中休息,突然,外面传来消息,说国军败退下来了,叫大家把大门关好。听到门外脚步声过去后,有几个胆子大点的老师想出去看个究竟。谁知,一出门就看见了日寇的旗帜,立刻跑回来大喊道:“快跑呀!鬼子快进村了!”这时,村民和师生们乱成一团,拔腿就往外跑。瑞明慌乱中来不及去找父母亲,拉着弟弟瑞生就跟着人流跑。他们刚跑出村,就看见日军正从横店渡江往竹园而来,并对着逃难的人群扫射。到了傍晚,瑞明和瑞生跑到了一个叫罗芳桥的地方,遇到了也是逃到这里的一些金中的老师,其中就有伯父一家。大家在罗芳桥暂住一夜,第二天一早又跟随逃难的人们跑进了一个山沟里。

父母亲因为身边带着两位老人,还带着二女瑞清(时年4岁)和刚出生不久的三女瑞琳,行动不便,只得躲进竹园附近的瓦窑中,第二天才又逃到了金华南山。

沦陷的第一天,全家人就这样逃散了。随身带的铺盖、行李也被日本鬼子抢光了。

时隔多日,父母亲打听到瑞明和瑞生的下落,请母亲娘家的两位老乡翻山越岭,绕过日占区,才把瑞明和瑞生找回来。

在那兵荒马乱、居无定所的逃难日子里,我家奶奶也因惊恐过度和奔波劳累,不幸离家人而去。

金中被迫解散

全家艰难度日

金华沦陷后,学校被迫解散。老师们分散到沦陷的各地。我们无家可归,于是又回到了蒲塘。父亲没有薪水收入,就到澧浦赶集摆小摊卖货。我家的一些旧物,如冬天取暖用的铜火炉等就是在那个时候卖掉的。母亲则是拆掉家人毛线衣,编成毛线帽等,让父亲去卖,艰难度日。

有一次,父母亲去亲戚家取衣物,因担心遇上日寇,就走小路和山路。不料,半路上遇到了几个土匪。其中一个拿着镰刀顶在父亲背上,要父母亲交出钱财。这时,父亲和其中一年轻人正好对眼相视,居然是曾经的学生,该生赶快把草帽往下一拉,挡住了脸,相互都没有敢认。母亲则把手中的包袱放在地上,解开来给他们看。他们见全是旧衣物,也就放父母亲走了,躲过了一劫。

蒲塘是岭下朱和澧浦两个镇公所之间的必经之路,日寇常常来袭扰。为了紧急情况下方便行动,父母亲就让瑞明、瑞生、瑞清三个大一点的孩子白天早早地躲出去。早饭后,瑞明背着瑞清,瑞生扛着小扁担,拿着几条绳子就出门了。他们在野外捡柴禾、扒松针、拔豆秆、撸茅草,捆起来拿回家当柴火,也捡些地里没有收割尽的苞米、豆荚、花生、萝卜等。有一次,天太热,即使躲在树荫下也吃不消,三个孩子就打算提前回家。不巧,半道上正碰上几个日军牵着一条狼狗从坡上下来,姐弟三人赶紧扔掉柴火,飞快地跑回家中,把大门拴上,等日军的皮鞋声过去了才喘过气来。幸亏当时日军是匆匆路过,否则村民可要遭殃了。

抵制日伪诱惑

金中顽强复课

金华沦陷后,金华城里的日伪政权办了一所“复兴中学”,但是没有师资,他们派人到乡下游说,企图找金华中学的老师去上课或担任伪职。面对这种局面,方豪校长发出“家乡不重光,坚决不回城”的号召。父亲坚决响应,宁可变卖家中旧物,摆小摊做小贩,艰难度日,也决不与日伪政权合作共事。全体金中教师没有一个变节,表现出强烈的爱国情怀。

1943年1月,学校决定迁往非沦陷区缙云的山沟里复课。全校师生接到通知后,克服重重困难,翻山越岭,绕过日寇的据点,于1943年2月到达缙云壶镇附近大山中的金竹(高中部)和棠慈(初中部),重新开学上课。当时条件极其艰苦,庙宇、祠堂就是宿舍和课堂。伙食也很差,通常只有盐和咸菜。父亲把妻儿安排到金华乡下的棉塘村大舅哥家,只身跟随学校去了缙云金竹。

金中迁到缙云后,学生的主要思想问题是对抗战的前途信心不足。学校组织教师分析形势。父亲经过充分准备,向全校师生作了时事报告。他分析了国内外形势,指出国际反法西斯战争和中国抗日战争的形势已发生了根本的变化,胜利一定属于正义的力量,抗战必胜。他鼓励学生为祖国、为民族抓紧时间学习,努力充实自己,以参加战后的建设。父亲的报告受到了师生的一致好评。父亲的房间里经常坐满学生,无拘无束地纵谈天下大事。

饱经日军扫荡

在艰难中求学

母亲和四个儿女在棉塘的日子过得也非常艰难,缺吃少穿不说,日寇还经常来扫荡。有一次,村民得到消息,说日寇要来扫荡,大家都逃到山上去躲避。母亲抱着二女瑞清,不料,瑞清突然大哭起来。母亲怕哭声把日寇引来,就把瑞清的嘴捂上,直捂得瑞清的脸都变色了。瑞清的气管和肺都呛着了,埋下了肺病的根。可怜的瑞清才活到10多岁就离开了这个世界,父母亲痛失了一个爱女。

彼时,瑞明和瑞生早已过了上学年龄(瑞明当年14岁,瑞生10岁)。父亲于是从缙云金竹返回棉塘,带着瑞明、瑞生去金竹小学上学。出发的时候,两个孩子装成病人,坐在一个筚笼中,由乡亲抬着去“看病”。过了日占区后,再改坐独轮车,瑞明和瑞生各坐在独轮车的一边,翻山越岭100多公里,终于到达金竹。父亲则全程步行,到达金竹时,父亲的脚底都磨出血泡来了。

放假回金华时,过封锁线就得冒着危险了。返程时,一些师生结伴而行。记得那天是傍晚时分,一行人来到了与棉塘只有一条铁路之隔的施村。大家先在施村的一名学生家休息,天黑以后再起程。大家趴在铁路路基斜坡下的沟里,等日寇的巡逻车、探照灯开过去,才迅速翻过铁路的路轨,再顺着路基滑下去,终于回到棉塘的家。

日寇疯狂掠夺

五村惨遭烧光

日寇的滔天罪行,激起了爱国人士的强烈反抗。当时,日寇把从各地掠夺来的物资和设备,通过陆路和铁路运走。浙东有一支金萧支队,是共产党的组织。他们破坏日军的工事,炸毁日寇的火车。尤其是1943年以后,金萧支队多次炸了日寇的运输车。

我家住的棉塘正好离被炸铁路很近。铁路被炸的第二天,日寇分别包围了棉塘等五个村庄,把全村老百姓都赶到晒谷场上。日寇架起机关枪,扬言要血洗全村。保甲长们都跪在日寇面前求饶。最后,日寇说:这是第一次,饶了你们,如果再发生一次,就格杀勿论。不出几天,火车又被炸了。全村人天刚亮就都跑到山上躲了起来。日寇来了以后,扑了个空,就放火把五个村庄都烧了。

日寇战败

全家得以返城

1945年,中国人民抗日战争和世界反法西斯战争取得胜利,日本投降。经历了8年多颠沛流离的逃难生涯,我们终于在1946年初返回了满目疮痍的金华城。

回城后,我们发现家里的房屋已被日寇破坏得面目全非。父亲20世纪30年代用教书、投稿、写书的收入建造的一幢二层楼房,原来好端端的墙被凿出了一个很大的洞(据说日寇将我家房子改成了养马房,破墙是为方便马匹进出),屋内地板、隔墙、家具等也几乎被破坏殆尽。父母只得向一些老师借钱来维修房屋,原本已经十分贫乏的家庭,更是雪上加霜。

抗日战争胜利已经80周年,但抗战时期刻骨铭心的逃难生涯始终历历在目,时不时地就会勾起我们全家人的追思,铭记历史,教育后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