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 军
最近,电影《731》上映,我翻看已经略显发黄的公证卷宗,20年前那场为侵华日军细菌战受害幸存者保全证据、捍卫历史真相的大型公证援助活动依然历历在目,令人心绪难平。
前事不忘后事之师
为历史留存证据
金华是浙赣战役主战场,也是日军731部队和“荣”字第1644部队实施惨无人道细菌战的重点区域。据史料记载,侵华日军曾在浙赣线沿线播撒鼠疫、霍乱、炭疽、鼻疽和伤寒等5种细菌,残害了无数中国人民,罪行罄竹难书。部分细菌战幸存受害者常年饱受摧残折磨,而更多的受害者已经带着满身的伤痛含恨离世。
为永存这段屈辱历史,留下能在国际上指证日军罪行的法律证据,保全这些行将消逝的“活证据”,显得极为迫切且具有深远历史意义。2005年正值中国人民抗日战争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60周年,在这具有重大历史意义的年份,作为日军细菌战主要受害地的公证机构,应当有所作为,有责任通过公证保全即将消逝的“活证据”,为历史作证,为正义存根。
2005年5月底,我和时任金华日报社总编辑陈东同志商议后,认为可以以报社的信息资源和宣传优势,运用公证保全证据的法律手段,由金华日报社和金华正信公证处共同发起“公证保全日军罪状,永存侵略历史事实”大型公证援助活动,为细菌战幸存受害者办理保全证据公证,提供公证援助。
自2005年6月底开始,金华日报社记者陈建群、洪兵,金华正信公证处公证人员胡峻、郑文君、邵泓涛、章胜阔和热心志愿者组成服务团队,顶着酷暑走村入户,逐一寻访幸存者。公证援助活动历时两个多月,我们以笔录、录音、录像、拍照等方式,严谨仔细地为受害者办理了保全证据公证,内容包括口述实录、证人证言、身体伤痕保全、户籍身份证明等,将一段段苦难记忆转化为具有法律效力和域外证据效力的公证文书,以此存证。
幸存者的血泪
无法磨灭的伤痛
邵开友(时年67岁,鼻疽菌受害者):三四岁时被日军刺刀戳伤鼻子,伤口常年溃烂,导致终身未娶无子,孤苦一生,直言“日本鬼子害了我一生”。
吴茶花(时年73岁,伤寒菌受害者):12岁时因感染细菌嘴角生疮,整个嘴巴肿胀,昏死后被误认死亡,侥幸苏醒后卧床4年,失去生育能力;同村人邵根金7岁时嘴巴烂得只剩一颗牙,60余年未能尝一顿可口饭菜。
夏樟友(时年80岁,炭疽菌受害者):17岁参军,抗战时双脚开始溃烂,30岁起拄拐。父亲与两位叔叔均死于炭疽,他痛苦地说,“双脚痒起来就像要我的命”。
戴兆开(时年73岁):10岁被蚂蟥叮咬后,腿部从流脓到全烂,60余年伤痛未愈,坦言“我真的苦死了”。
童青玉(时年87岁):二十五六岁时遭日军强暴,逃跑时被树枝戳伤的脚继而溃烂,严重时只能跪着睡觉。
阮树芬(时年79岁):十几岁起烂脚至今,妻子撕开他腿上发黄的纱布时,露出近见骨头的伤口,让志愿者掩面而泣。
蒋云钱(时年80岁)与徐四奶(时年79岁):夫妻均为受害者。蒋云钱十六七岁时被日军抓去做工,目睹日军飞机撒虫,被叮咬后烂脚难愈,需拄双拐;徐四奶十五六岁逃难时感染细菌,高烧后鼻子、喉咙溃烂,常年发烧头疼。
一桩桩苦难,受害者“发烂、头疼、说胡话、乱叫喊、呼吸困难、烦躁不安、痒得要死”等痛苦至极的表述,与他们身上无法愈合的伤口,无一不在刺痛着我们的心。炎热酷暑之中,气氛凝重如夜。我们在场的所有人亲身直观地感受到细菌战受害者所承受的终身之痛,愤慨与心痛难以言表,也更感到了肩上的责任和使命。
多方支持
让真相被看见,被铭记
公证援助活动引起社会强烈反响,公证热线不断,线索与支持纷至沓来。傅自律老人、黄礼耀老人给予我们热心帮助。金华市政府一位工作人员来电说:“这件事情总得有人去做,一定要留下证据,永存日本侵略的历史事实。”我坚信总有一天,公证书一定能够派上用场,这是一件具有深远意义的事。以金华市海亚商贸有限公司董事长周寿伟为代表的热心志愿者也给予了细菌战受害者很多物质帮助。新华社浙江分社、中新社浙江分社、浙江日报、新民晚报等多家新闻媒体进行了报道。
2005年12月28日,中国人民抗日战争纪念馆举行了“侵华日军细菌战幸存者证据保全公证书移交仪式”。陈建群、胡峻赴北京,把金华正信公证处为细菌战幸存者办理的53件98份涉及当事人指纹、证人证言、口述实录的影像资料及相关照片等保全证据公证书移交给抗战纪念馆存放。抗战纪念馆文物保管部负责人表示:“这是抗战纪念馆收到的很有意义和价值的捐赠。这些公证书的作用已经远远超越了它本身的意义。
浙江大学法学院教授沈志坤指出:“经公证机构公证保全后的证据具有法定的证据效力,可以直接作为法庭证据。”
20年转瞬即逝,当年接受公证的受害者大多已离世,但他们的证言和遭遇通过公证得以永存。这些档案,不仅记录着80多年前曾经发生在中华大地上的惨绝人寰的日军反人类罪行,也铭刻着一个民族为守护历史真相所付出的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