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英昌
大德有言,世间万象,皆因因缘聚合而生。如若通俗地说,每一个岔路口,都是众多道路交会的节点。那年初冬,在钱塘江畔宾馆的24楼,我俯瞰晨曦中的江面——银光流转,如同一面缓缓苏醒的铜镜。我们就这样相遇了,奔涌了亿万年的波涛依然在河流深处翻滚,激荡的脉搏,一波一波,拍打着我的灵魂。
推开玻璃旋转门,寒风如刀,扑面而来。习惯了空调房的身体被寒冷攥紧,散漫的心思也随之凝聚,如一枚针,穿过人间的喧嚣。漫步之江绿道,如穿越时光。枯水时节的钱塘江像一条偃卧的苍龙,庞大而沉默。河滩上乱石堆叠,如同斑驳的疤痕,沉积着千年的风霜。这便是钱塘,这文明的血脉,曾哺育了灿烂的吴越。而今,它更像一位年迈的智者,凝视江面的流光。江面雾气舒卷,无数身影在其间呼喊、挣扎,终究悄然隐没。
千年以前,吴越王钱镠曾驯服过这条狂野的江龙,在那个铁血与锦绣的时代,烙下了自己的印迹。如今,又一个时代轰鸣着降临,催促我们前行。然而在江水之下,历史深处,总有一种野性未曾驯化。它终将在某个清晨,与我们邂逅。耳畔又响起古老的叹息:“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那是穿越时空的约定,让我们停下脚步,叩问那些在江畔踯躅的灵魂。
我在堤上走,船在江上行,融入同一片风景。又想起走过的山水,经历的人事,当时不曾多想,事后慢慢淡忘,却在回眸时,化作点点灯火,照亮来时的路。当我们还在辨认回家的路时,江水早已归去,连同偶然的风、多情的云。我们太短暂了,就算靠得再近,也触摸不到那些隐藏在时光中的情绪。抽刀断水水更流,等风波平息,我们又要面对那面不断破碎的镜子。
不远处,是浦沿码头。几个小贩蹲在路边,守着盆中或大或小的鱼儿。讨价还价的人们,三三两两,仿佛落入棋局的棋子。走到乱石堆叠的江边,深青色的江水浓稠、迟缓,如同一头衰老的猛兽,撕咬着黝黑的礁石。我低下头,看见自己阴沉的脸庞,被江水扭曲,那些被删除的噩梦。逆来顺受的绝望和难以驯服的野性交缠,缓慢转动的漩涡,拖着整个天空沉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