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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12-06
星期六
当前报纸名称:金华晚报

父亲的冬藏

日期:1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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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面:第03版:晚晴       上一篇    下一篇

秋收的余韵还在田间回荡,冬藏的序曲已悄然响起。当西北风掠过空旷的田野时,我的父亲——这位土地忠实的守护者,又一次满怀虔诚地投入到一年一度的冬藏之中。

最先登场的是晚稻。父亲带着一家人弯腰收割,汗水与稻穗一同落下。傍晚,我们将打下的稻谷挑到机耕路,连同打稻机一起装进手扶拖拉机,满载而归。父亲脸上,是藏不住的丰收喜悦。

新打的稻谷要在晒谷场上一遍遍翻晒。入仓那天,父亲总要把稻谷一筐筐过秤。他称的仿佛不是粮食,而是一份安身立命的踏实。当粮仓渐渐满溢,他紧锁的眉头也终于舒展开来。

藏完谷物,便轮到深埋土里的番薯。番薯是我们冬日里不可或缺的口粮,大部分番薯被加工成番薯粉,送到粮站兑换大米,弥补山区地多田少造成的粮食短缺。留下自吃的部分,因为江南地区冬季气温较低,父亲将它们一捆捆倒挂在灶顶的绳索上,借灶火的余温保暖。母亲则把一部分番薯刨成丝,晒成番薯干。最珍贵的番薯种,被父亲小心翼翼地藏进向阳坡上的地洞里。洞不大,仅容一人弯腰探入。父亲在洞底铺上干爽的稻草,为番薯打造一个柔软的“温床”。这个不起眼的地洞,不仅是存储空间,更像一个孕育希望的巢穴。

接着是藏萝卜。父亲不用锄头,直接双手用力拔。我跟在后面,将那些白胖胖、沾着泥土的萝卜整齐排列在地里。很快,萝卜堆成小山,在夕阳下泛着温润的光泽。父亲把它们挑回家,藏在楼梯下,四周用稻草盖好,说是“给萝卜盖被”,待要吃时可随时取用。一部分萝卜被母亲切成均匀的片、丝,或腌成萝卜干,薄薄地摊在篾垫上,接受阳光与风的洗礼,晒干后储存起来,方便以后食用。那时,整个晒场都飘着萝卜辛辣又清新的气息,这味道至今还留在我的记忆里。

最后是藏木柴。在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木柴和粮食一样珍贵,是抵御严寒的重要保障。秋风扫落叶时,父母就把砍柴当作主要农活。直到十几年前父母离世,我家里还堆着满满一屋子的木柴。

那些年,我总不明白父亲为何年复一年地重复这般繁重的劳作。后来才渐渐明白,父亲倾尽整个深秋所储备的,何止是看得见的食物与柴火?粮仓里的谷粒、地洞中的番薯、楼梯下的萝卜、院角的木柴——都是他与时间赛跑的见证,是他用汗水与智慧为一家人构筑的安全感。

如今,我生活富足,却永远失去了那个在深秋田野上、在萧瑟寒风中,用汗水与沉默的爱,为我一点点储备温暖的父亲。那份由他亲手贮藏的温暖,值得我用一生去珍藏。

(张必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