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古窑制作,都是一个团队流水线完成,每个人只做一道工序。”站在古朴的制瓷作坊前,导游的声音把我们带回到分工协作的制瓷时代。
眼前是唯一保存完好的一条古代生产线,从明清一直保存至今。几根老木圈出一个简陋的工位,每个工位都坐着一位气定神闲的师傅。他们从容不迫地完成着自己的工序:拉坯、印坯、利坯、挖足、施釉、画坯……动作行云流水,不慌不乱。
施釉师傅左手托着素胚,右手信手泼釉,颜料竟施了魔法一般,精准匀称地附着在内壁,丝毫不外溅。不禁疑惑:“这样泼,外面不会粘上吗?”
“不会的。”导游语气笃定,“他们每人都守着同一道工序40多年了。从学徒起,就只做一件事,一辈子,就磨这一招。”
走过一格一格的工作间,看每一位师傅神色平和、动作娴熟,甚至带着几分“随心所欲”的从容。原来,这份气定神闲、从容不迫是来自于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沉淀。
一路往前,我们读懂了青花瓷缠枝纹样的寓意,明白了青花瓷为何被称为国粹;见识玲珑瓷似镜如纸的剔透,聆听了它击之如磬的清音;更震撼于颜色釉在窑火中流淌,幻化出神秘的窑变……
导游指向边上一排精致的成品,每一个都色泽温润、形制典雅。而边上一位老人正俯首在一个花瓶瓷坯上专心描画。走近看,她的笔端竟是一枚针——她是用绣花针在作画!见她右手执针,左手托腕,嘴巴微抿,神情专注。针尖儿轻点,细长圆润的线条均匀地分布在瓶颈上。
边上木柱上写着“扒花粉彩”,原来这叫扒花——用针在未干透的釉面上刻画出极其细密和规整的纹样,再施以彩绘,这样图案就会如浮雕般具有立体感。
“她是个聋哑人,今年80岁,手不抖、眼不花。”
难怪周遭人声鼎沸,她却如处静室,只是心无旁骛地在瓷器上落下密密匝匝的针脚。这哪里是作画,分明是在做细腻的苏绣。
“照片上的是她丈夫张文月,他们都是聋哑人,也是粉彩瓷的非遗代表性传承人。每件瓷器底下都有他的签名。”
“粉彩瓷工序极其繁琐——先烧成白瓷,喷了粉料,以针绣纹,入窑烧第二遍,接着彩绘,烧第三遍,最后描金,烧第四次。任何一次失败,都会前功尽弃。”
这雍容华贵的皇家御用瓷,背后竟是如此繁复与不易,我不禁肃然:两位八旬听障老人,以沉默的坚守,守护这“东方艺术明珠”,这“彩瓷皇后”的绝技。
择一事终一生,这些瓷器传承人,以默默的坚守诠释何为“工匠精神”。
想起一路走来,从拉坯到烧制,从窑的制作到烧窑的过程,哪一个环节不凝聚着工匠精神——
每一次窑结构的改良,都是无数匠人智慧的结晶。最早的龙窑依山而建,如卧龙蜿蜒,利用坡度形成自然抽力,提升烧成温度;后来的馒头窑,窑室圆拱如馒头,保温性强,适合烧制钧瓷等窑变丰富的器物;再到明清的镇窑,以其容积大、热效高、冷却科学,成为青花与彩瓷的摇篮。
每一次烧窑,都是数代匠人经验的累积。把桩师傅必须根据季节、天气、燃料甚至当天的风向,调整投柴量与频率。所谓“一窑一乾坤,火中求珍宝”,烧窑人往往几天几夜不眠不休,观火色、听火声,凭经验判断窑温。“窑神”童宾在长期的实践中,不仅善于观火色,长于试照子,更是练就了一项绝活——以唾沫测温,判断火候。
瓷的制作、窑的设计、火的驯服,如果没有孜孜以求的勤勉,没有日积月累的经验,高岭土又怎能蜕变成精美的瓷器?
择一事终一生,不只是一生只做一道工序的坚守,更是世代陶瓷匠人为陶瓷技艺的淬炼、传承与精进,付出的不懈努力、凝聚的非凡智慧、许下的永恒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