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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12-17
星期三
当前报纸名称:金华晚报

六谷

日期:11-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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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面:第08版:婺江       上一篇    下一篇

◇文丨王秋珍

奔跑,奔跑,在一大片六谷地里。六谷像鸡蛋那么大,叶子像刀剑那么锋利,我的脚步像六谷须一样杂乱。醒来发现,被子被我踢成了收割过的六谷地。

六谷,就是玉米,明朝时传入中国,成为五谷之外的“第六谷”,以金灿灿的姿态登上家家户户的灶台。小时候,家里每年都要种六谷。每到夏季,父亲就会掰几个嫩六谷,煮起来让我们啃。嫩六谷不甜,但汁液丰富,我们吃得有滋有味。

吃嫩六谷只是尝尝鲜,为过嘴瘾,我们会背着大人去掰几个。把六谷苞剥开一点点,一看籽粒不饱满,就把苞子合上;倘若不能确定,就悄悄地用指甲掐一下,乳白的浆液“嗤”一声喷出来,那是六谷在炫耀,当下“啪嗒”一声掰下。用棒子插进六谷芯,放在火上烤,或者直接埋火堆里。六谷鲜嫩的籽粒在火里“噼里啪啦”地响,黄澄澄的颜色迅速被黑色的精灵拥抱。等大家把或烤或煨的六谷吃下肚,嘴巴早被描上了一圈黑色,煞是可爱。

每到六谷成熟的时节,家里的大方箩里就盛满了六谷棒。晚饭后,一家人围着一个大团箩,开始搓六谷。邻家的小孩纷纷过来围着团箩坐成圆形。父亲用长钻灵巧地给六谷犁开一道道沟,我们左右手各拿起一个犁过的六谷,互相摩擦,六谷就像雨一样落到团箩里,忽缓忽急。孩子们开始用清亮的眼神望着父亲,父亲就开始讲故事。大家起劲地搓着六谷,耳朵竖得高高的。

“有一只麻雀飞进了粮仓,‘嘟’的一声叼起一粒粮食飞走了。”

“然后呢?”

“又一只麻雀飞进了粮仓,‘嘟’的一声叼起一粒粮食飞走了。”

“然后呢?”

“嘟嘟嘟,让它们先叼一会儿吧。”

“哈哈哈……”笑声像六谷粒,溅起了金黄色的快乐。

搓下来的六谷晒干后,父亲会选出饱满些的炒着吃,炒的时候有时会加点沙子。当铁锅开始烟气袅袅,六谷开始跳舞,噼里啪啦的声音就随之响起。此时,边上会有一只小手,从锅里捡起一颗,往嘴里送。六谷带着香,带着似脆非脆的暧昧,亲近着舌尖。只是稍稍停留了一会儿,牙齿就帮助它继续前行。

父亲也捡起一颗,在手心搓了搓,丢进嘴里。“可以了。等凉了,就脆了。”父亲果断起锅,把六谷摊在米筛上,沙子很主动地跑到了地上。筛面上的六谷胖乎乎的,一粒粒红着脸,互相推搡着,簇拥着,似乎在等待着精彩的演出。有的六谷成了巨无霸,开出了米白色的花儿,像公鸡高高的鸡冠,家乡人形象地称之为“雄鸡花”。你一颗,我一颗,大块头的“雄鸡花”在贫瘠的时光里,开出了幸福的模样。

将搓下来的六谷晒干磨粉,可以熬六谷羹、贴六谷饼。

如今,炒六谷的活大多被机器所代替。六谷羹和六谷饼因了六谷品种的改良和辅助食材的丰富,变得越来越好吃,成了不少店家推出的特色小吃。

只是,那些一边搓六谷粒,一边听故事的日子,再也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