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彭晃
清晨推窗，一阵凉风挟着潮湿的土气扑在脸上，才知道昨夜落了雨。妻子在厨房里熬粥，小米的香气混着水汽漫出来，与院中的秋气搅在一起。我披了件外衣往公园去——这是多年养成的习惯，总要在这时节去听听秋声。
公园临着一条小河，夏日里喧闹的游船早已收了桨，如今只剩一泓清水静静淌着。岸边的芦苇已抽了白穗，风一吹过，便沙沙地摇出一片响动。这声音极轻极细，要凝神才听得真切，像是秋天在耳边低语。
走得累了，便在石凳上坐下。忽然一阵风过，满树的叶子都颤动起来，不同的树种发出不同的声响——杨树叶哗哗如鼓掌，枫叶窸窣如私语，槐叶沙沙如叹息。这些声音交织在一起，竟成了一曲天然的交响。此刻方才明白古人为何要说“秋声”，原来秋天当真是有声音的，且这声音比任何乐器都更动人。
日头渐高，公园里的人多了起来。孩子们的笑闹声、小贩的叫卖声、健身器材的吱呀声……这些尘世的嘈杂本该破坏了秋的宁静，奇怪的是却并不惹人厌烦。反而让人觉得，这秋天的声音本就该是包容的——既有自然的天籁，也有人间的烟火。
返回时特意绕道湖畔，看见几个写生的学生。他们画笔下的秋色各有不同，有的浓烈，有的淡雅，但无一例外都在画纸上留了大片空白。我问其中最年轻的一个：“这些空白是等着涂蓝天吗？”
他摇摇头：“是留给秋声的。”
我怔了一下，旋即会意。是啊，秋声入画，画的才是活的秋天。
到家时粥还温着，妻子新炒了一碟花生米，满屋子的香。窗外又起了风，老槐树的影子在窗帘上摇曳。我忽然想明白一件事：原来秋声不在林中，不在水畔，而在人心深处。它唤醒的是经年累月的记忆，是岁月沉淀后的安宁。
人生入秋，耳畔常闻秋声。这声音不喧哗，不张扬，却自有力量，教人懂得沉淀与珍惜。正如那满地落叶，不是凋零，而是归根；不是终结，而是轮回。
秋声入画，亦入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