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孙媛媛/文 楼冀阳/摄
中国当代民间工艺创作的最高水准是什么样子？最近，可以在永康国际会展中心一睹风采。
10月10—19日，永康四展齐开，全国民间工艺精品汇聚于此。这4个展览来头不小，以“新生活·新民艺——中国民间工艺精品邀请展”为核心展，联袂推出第十七届中国民间文艺山花奖·优秀民间工艺美术终评作品展、第七届浙江工艺美术双年展、“百工艺都”金华民间工艺精品展，共同构成2025年中国民间工艺精品展集群。活动由中国民协、浙江省委宣传部、浙江省文联共同主办，省民协、金华市委宣传部、永康市政府承办。
展览设立了一个特别单元——历届山花奖获奖作者作品展，是山花奖获奖者作品的首次“集体亮相”，集中展出22位中国民间文艺山花奖获奖者的90余件精品力作，可看性很强。“山花奖”每两年一届，是中国文联和中国民协联合主办的国家级文艺大奖，是中国民间文艺最高奖，与电影“百花奖”、电视“金鹰奖”、戏曲“梅花奖”、舞蹈“荷花奖”等同属中国文艺界的最高奖项。
如此高规格的展览首次在我市举办，在这个繁花竞放的舞台上，金华的民间工艺作品亦同台绽放，展现出不俗魅力。金华工艺美术历史悠久、品类丰富，永康更是有“百工之乡”的美誉。如今，金华正在打造“万年稻源、千载婺学、百工艺都”市域文化标识，通过这次中国民间工艺精品展，可以看见“百工艺都”这张金名片熠熠生辉，也可见金华匠人永不止步的新探索。
壹
四展联开 金华元素纷呈
民间工艺是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体现人民群众的生活与审美追求。这4场展览、600余件精品包含雕刻、漆器、刺绣、剪纸等多种门类，可谓是中华民族文化基因和造物智慧的缩影，既是手艺传承，又有融合创新。
作为核心展，“新生活·新民艺——中国民间工艺精品邀请展”展出了全国50位工艺家的247件作品。其中，有22位是山花奖获奖艺术家。5届山花奖获得者吴元新带来“蓝印花布套装”，是蓝印花布应用于当代场景的典型作品；姚建萍的苏绣作品丝韵灵动，一针一线绣出时代新声；来自辽宁的艺术家金吉在贝壳上精雕细琢，呈现别具一格的美感……
第十七届中国民间文艺山花奖·优秀民间工艺美术终评作品展，则遴选全国28个省（区、市）的75件作品，这些作品不仅根植传统，更以题材和形式回应当下生活，构筑起一个扎根乡土、面向未来的艺术方阵。第七届浙江工艺美术双年展则聚焦浙江工艺家对美学的探索，用本土特色手工艺呈现出人文荟萃的文化气韵。
在这3个国家级和省级的展览中不乏金华匠人的作品，包括木雕、根雕、锡雕、竹编等不同品类。其中，竹雕作品《竹艺西游记》是第十六届中国民间文艺山花奖的获奖作品。
在一段普通的竹节上，“长”出了神气活现的孙悟空，他高举金箍棒、脚踩筋斗云，下方是动作各异、神态丰富的天兵天将，这就是《西游记》中的名场面“大闹天宫”。作品中的人物、物件、云彩都雕刻得栩栩如生，由弯弯曲曲的竹子进行有序串联，灵动有趣。
作品的创作者是浙江省工艺美术大师、浙江省非物质文化遗产“东阳竹根雕”省级代表性传承人周桂新，《竹艺西游记》一组共5个作品，均取材自《西游记》的代表性情节，包括“定海神针”“大闹天宫”“西天取经”“火焰山”“功德圆满”。常见的竹子在周桂新的手中“七十二变”，所雕刻出的人物都活灵活现，山峦、云朵、火焰、花草、衣裙的肌理感明晰，甚至人物的根根发丝都十分精致。
精细的雕琢与巧妙的构思还体现在更多作品上。《闹花台——文化礼堂的婺剧曲声》取金丝楠木为材，以东阳木雕表现婺剧经典开场曲《闹花台》。作品综合运用圆雕技法勾勒出乐队人物的造型和表情，与文化礼堂的花格窗背景相互映衬，动静结合，为民间文艺生活雕刻艺术注脚。竹根雕《梦回大唐》则采用圆雕、透雕、镂空雕等多种技法，从文人雅士、宫廷生活、体育运动3个方面再现唐代风貌。
作品《许宅花灯》用木、竹、布、纸等常见材质，制作出7层高的花灯，一盏盏花灯与神话及农耕人物相间，一层层螺旋式向上，还原东阳许宅迎灯的传统场面。浦江米塑《五虎将》则通过捏、搓、揉、贴等精细技法，展现三国名将的英雄风貌，色彩明艳，栩栩如生。
“百工艺都”金华民间工艺精品展则更集中地展示了我市具有代表性的80余件民间工艺精品，从精雕细琢的东阳木雕、古朴雅致的婺州窑陶瓷到细腻传神的永康锡雕……既有工艺美术大师的扛鼎之作，亦有中青年匠人的创新之思，为观众打开一扇了解金华民间艺术、感知八婺匠心的大门。
贰
与时俱进 生活与艺术交融
曾几何时，永康的五金工匠靠挑着一根扁担走遍天下，创造了永康“五金之都”的美名。在此次展览的开幕式上，节目《永康行担》以永康鼓词的方式唱出了永康工匠艰辛的来时路，也唱出了新时代里工匠精神的新气象。
“一根扁担宽又长，风风雨雨走四方，走大街，过小巷，一路吆喝……”鼓词唱至此处，5名老师傅系着围裙、挑着担子走上舞台高声吆喝：“打金打银打铜打铁打镴咯，修锁钉秤补锅补铜壶咯。”节目将鼓词唱腔、背景视频与真人演绎相结合，生动还原永康工匠“百锤只打一寸长”的动人场面。
敲打声中，悠扬的鼓词再次响起：“改革开放新气象，家门便可通工商，家中开起打炉膛，从此不再落他乡……生意用上互联网，产品远销五大洋。”5名老师傅手捧硕大的永康城市标识牌，摆出结束姿势，直至背景音乐终止，上了年纪的他们依旧稳稳地屈膝高举着标识牌。台下响起雷鸣般掌声，此时，主持人开始一一介绍他们的身份——
应远志，国家级非遗保护项目“锡雕”浙江省代表性传承人；
程育全，浙江省非遗保护项目“永康铜艺”浙江省代表性传承人，传统工艺大国非遗工匠；
胡永清，浙江省非遗保护项目“永康打金打银工艺”浙江省代表性传承人；
高金余，国家级非遗保护项目“锡雕”传承人；
孔德元，浙江省非遗保护项目“永康打铁制作技艺”永康市代表性传承人。
5名工匠大师在台上演绎的正是自己和祖辈的故事。时过境迁，“修锁钉秤补锅补铜壶”的行当已逐渐消失在人们的视野中，他们与时俱进，将工匠精神融入民间工艺品创作中，并取得不俗成绩。
换下围裙，程育全来到展厅，第七届浙江工艺美术双年展上展出了他的两件作品。一件是紫铜镀金作品《江山行旅图》。一块平面铜板，经过一锤锤的敲打和一次次的煅烧，呈现出祖国大好山河图景，犹如一幅水墨画。画面中，山体嶙峋，青松矗立，亭台楼阁点缀其中。山中小道上，徒步者、下棋者、推车人等30多个人物刻画细腻，让人叹为观止。作品融入了錾刻的多种技法，作为创始人，程育全将之命名为“程育全铜雕”。
另一件作品是紫铜雕茶具《金蕴贵香》。程育全采用了战国时期青铜器曾侯乙尊盘的纹饰，层层叠叠，繁缛精细，赋予茶具厚重的历史韵味。“曾侯乙尊盘的复刻难度很高，我在仿制过程中就想，如此精美的器具如果能应用到老百姓的生活中该有多好。于是我就提取了其中的纹样，应用到现代茶具上。”程育全说，他希望铜雕工艺能做到“生活艺术化、艺术生活化”，让艺术更好地融入生活、走进生活。
展馆二楼，正是神雕铜艺博物馆和永康锡雕博物馆。展馆中，既有精雕细琢的艺术品，又有精美实用的日用品。千锤起落，百炼推敲，传承与创新步步相连，生活与艺术环环相扣。
叁
创新突破 从工艺到文艺
参加完开幕式，周桂新便启程赴北京参加培训。“10月15—31日，我在中国文联第八期全国新文艺群体拔尖人才高级研修班进修，我所在的民间文艺组全国只有3个参训名额。”周桂新自豪地说，“过去总觉得书画是艺术，手艺只是工艺，如今民间工艺能成为民间文艺，虽只有一字之差，但对我们手艺人来说是跨越式的进步。”
接触竹雕30余年，周桂新依旧习惯称自己为“手艺人”，即便他的作品已经获得国家级、省级、市级80多个奖项，《西湖胜景》亮相G20杭州峰会，《冬奥风采》入选2022年迎冬奥冰雪艺术展……其中，第十六届中国民间文艺山花奖作品《竹艺西游记》是他近年来受关注度极高的一件作品。“拿奖后一个月内，光省级媒体就采访了我4次。到各地去参展，主办方都希望我带上《竹艺西游记》。”周桂新说，这套作品之所以受到关注，与竹雕技艺的突破和创新思维的呈现有着密切关联。
众所周知，竹雕、根雕等雕刻手法往往依据原本材料的特性进行雕刻，周桂新却充分利用竹子的韧性，拓展雕刻空间，使竹节、竹根摆脱了原本形状的限制。他创新雕刻技法，在一段竹子上“以小变大”“无中生有”，形成独特的雕刻技法。这种以一段竹子为主体，分裂出不同个体，又与竹子本体藕断丝连的技法，周桂新称之为“移位加法雕刻法”。
以《竹艺西游记》中的系列作品“定海神针”为例，踩着筋斗云的孙悟空就是雕刻在一段位移了将近90度的竹子上，他的定海神针则是这段竹节中长出的细细枝丫，竹子上还雕刻了东海龙王和虾兵蟹将。虽然人物、事物众多，但都长在这段母体竹子上，相依相连，灵动有趣。
在周桂新看来，做手艺就要不断突破、勇攀高峰。“很多手艺人在传统技法上都已精通，却容易被技法困住。加强创新尤为重要，特别是提高审美思维，用更高的审美思维去引领传统技艺，有助于创作出新作品。”
20年前，周桂新与夫人金英萍开始用竹雕呈现四大名著。目前，他们已经创作了其中三部作品。“我们还会继续突破，研究新技法，探索新思维，把东阳竹雕做成一张民间文艺的新名片。”周桂新说，坚持创新是永远的方向。
肆
民艺双创 迎接新的春天
作为展览的特邀嘉宾，中国民协副主席、复旦大学中文系教授郑土有也来到了现场。身为金华汤溪人，他时常关注金华文化和民艺的发展。“这些年，金华在民间工艺领域做得不错，已经不只是简单的保护，还有发展和创新。”郑土有说，他关注到永康传统的打铁打铜等五金制品已经从过去的日用品转型到茶具、摆件等更精致的物品上，同时，竹编等手艺也从传统竹器延伸出更为广泛的用途。
“随着时代的发展，不少民间工艺被新材料、新技术替代，如何跳出这个圈子，适应当下人们对环保、卫生等要求，符合当下人们对养生、时尚等新的生活追求，重新融入生活，是如今民间工艺需要深思的问题。”郑土有说，如何让产生于农耕文化时期的民间工艺在当下被我们尤其是年轻人所接受，是一个非常重要的课题。他认为，必须要寻找临界点，将优秀的传统工艺进行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
对此，金华的民艺工作者已经在作探索。展览上，金华市工艺美术大师程志芳带来了宋韵酒瓶、琴炉等精致的金属雕制品。他的创作以材料创新和多元融合见长，将铜、锡、金银等金属与木材、陶瓷相结合，形成独特的质感与层次，极简的线条赋予了作品更多的当代意义。东阳竹编东阳市非遗代表性传承人胡超飞则带来竹丝镶嵌香熏系列、竹编手包、竹编茶具等作品。她将传统竹编的精细工艺与现代设计理念相结合，探索竹材在生活器物、装饰艺术及文化创意产品中的多元应用。
艺术当随时代，手艺当领时尚。金华的民间工艺越来越多地出现在重要场合。“浙BA”金华赛区冠军奖杯正是东阳木雕和永康铜艺的融合作品，红木杯身、黄铜底座，两条金龙踩着祥云“争球”，尽显巧思。奖杯的设计者中国工艺美术大师、东阳木雕国家级非遗代表性传承人黄小明还为第19届杭州亚运会、亚残运会设计制作颁奖花器，以及“最具价值运动员”奖杯。
金华的民间工艺亦为修复国家级文物作出重要贡献。从2005年至今，东阳竹编国家级非遗代表性传承人、中国工艺美术大师何福礼10次走进故宫修文物，相继完成倦勤斋、符望阁、矩亭等修缮工程，并修复故宫里的部分家具。20年间，故宫里留下了何福礼一家祖孙三代工艺传承的动人故事。
民间工艺亦为乡村发展注入活力。市民协副主席兼秘书长、金职大设计学院教师张赛作为我市首批文化特派员，被派驻婺城区琅琊镇泉口村，打造“窑望未来”铁店窑文化品牌，开启“青年师生服务泉口”未来乡村计划，将高校优质文化资源向乡村输送，让铁店窑文化活起来、动起来、年轻起来，用设计点亮乡村文旅。
“民间工艺的本性就是与时俱进，不然不会传承成百上千年。只是现在社会发展太快了，所以我们需要想办法为民间工艺助力一把。”郑土有说，评选“山花奖”、举办各类展览、开展交流学习等都是助力的方式。这次中国民间工艺精品展在永康举办，让他眼前一亮：“体量大、作品多、质量高，我看到永康的公交车车身广告都在宣传此次展览，可见永康当地也很重视民间工艺的发展。在社会各界的关注和努力下，民间工艺将迎来新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