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李汉倩
浙江衢州，位于四省交界处，战略位置突出，是兵家必争之地。在抗日战争中，衢州成为东南地区“空中堡垒”。1942年，美军实施“杜立特行动”时，衢州机场成为轰炸机轰炸东京后计划降落的首选之地。鲜为人知的是，这座承载着反法西斯战略使命的机场，其扩建背后凝结着衢州人民“拆城墙、献家园”的血泪奉献。日前，衢州市衢江区档案馆馆藏的多份珍贵档案，显示出了那段尘封的抗战历史。
一份泛黄的合约： 拆城墙 扩机场
衢州建城始于东汉初平三年（192），明嘉靖《衢州府志》云：“唐武德四年（621）置衢州建郡治。”现在的衢州城，建于北宋宣和三年（1121）。据《读史方舆纪要》载，“方腊作乱，始筑今城”。主持筑城的是衢州知府高至临。衢城建成后，城墙高5.5米，宽3.7米，周围6500米。明清以来也曾多次修建，但城垣规模未变。
上世纪40年代，日军企图掐断中国西南外援通道，太平洋战争爆发后，日军更是封锁沿海的各港口。彼时，水泥、钢筋等战略建材无法运入内陆。而衢州机场作为中国空军在东南地区“跑道最长、设备最完备、距离东海最近”的基地，早已成为抵御日军空袭、支援反法西斯战场的关键枢纽。
在衢江区档案馆内，一份纸页泛黄的、镌刻着“航空委员会建筑衢县机场工程处”与“衢县动员委员会”的印记的《拆用城墙合约》记载：因战时“水泥钢筋采购困难”，扩建机场只能拆用衢城城墙的砌砖；为减少民众损失，合约细致约定“城砖每块作价五角四分四厘，以十三万计，共价为七万零七百二十元，由动员委员会向工程处据收，作为衢县地方公益事业及因拆用城砖而发生之一切善后之用”。
城墙，对衢州人而言是刻入血脉的精神图腾。千百年来，它抵御过土匪流寇，见证过市井繁华，砖缝间浸透着世代家园记忆。但在民族危亡之际，这座古城墙的“使命”悄然转变——从守护一座城，变为守护整个东南的抗日防线。这份合约背后，是衢州人民对“家国大义”最直白的诠释：当个人情怀与民族存亡相悖，他们毅然选择以千年城砖，筑起抵御日寇的空中屏障。
一城奉献的人民： 出人工 迁祖坟
衢州人民在抗日时期的无私奉献，从未局限于拆城墙的一时之举，而是贯穿机场修建全程的“持续牺牲”。档案馆的多份档案，如同拼图般还原了这份赤诚。
1933年12月，一份来自“准扩修飞机场办事处”的呈条，揭开了机场初建的艰辛。呈条记载，工组组长叶筱荣、童茶善在工地被汽车轧伤，需紧急送医。彼时中国积贫积弱，无大型施工机械，机场平整、夯筑全靠人力。劳工们用血肉之躯为机场打下第一块基石。
其次是迁坟。1940年1月的一份《迁坟函书》，更见证了衢州人在“传统大义”与“民族大义”间的取舍。函书记载了：“衢县机场开工兴建过程中，将甲乙丙三角所有坟墓迁移，共计尸柩陆佰玖拾捌具”，由空军第十三总站工程员与县政府共同办理。
在中国传统文化中，祖坟是逝者安息之所、生者寄思之纽带，“迁坟”堪称“不孝之举”。但彼时日军已占领杭州，沿浙赣铁路向衢州逼近，机场扩建刻不容缓。六百九十八具尸柩的迁移，不是冰冷的数字，而是一个个家庭“舍小家为大家”的决心——他们将对先人的孝心，化作对抗日的忠心，用“让先人‘挪地’”的方式，守护更多人的家园。
一场顽强的抗争： 御强敌 护家园
衢州机场的战略价值深深刺痛了日军。1942年4月30日，日本大本营抽调近10万重兵，兵分两路进攻衢州，意图摧毁机场，打通浙赣铁路，浙赣战役爆发。日军手段残忍，沿途撒播霍乱、伤寒、鼠疫等病菌，造成25万平民死亡，衢州沦为重灾区。据《壬午衢州抗战记》记载，“环城三四十里内，米盐牛畜，日常用品，扫地以尽；有不满其欲，则全村焚毁，杀人如麻”。
即便如此，衢州人民仍未退缩：百姓为中国军队送粮，用锄头、镰刀袭扰日军，不少人为保护机场设施甘愿牺牲。最终，中国军队以伤亡换伤亡，给日军造成1.7万余人损失，印证了“中国人民不好惹，衢州人民不好欺”的铮铮誓言。
如今，衢州城墙已被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务院公布为第六批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机场部分区域也转型为民用航空港，但衢江档案馆里的泛黄档案，依然在静静诉说着那段烽火岁月。它们不是冰冷的文书，而是衢州人民用血泪书写的抗日史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