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 徐聪琳
文脉是一座城市的灵魂，南孔文化是衢州最核心的文化名片。近年来，衢州古城文化旅游区围绕南孔文化，打造了一系列沉浸式旅游项目，古城成为一座“没有围墙的剧场”。在这片活态舞台上，衢州市西安高腔传习所承担了大部分演出任务，也在时代浪潮中完成了一场静默而深刻的自我革新。
西安高腔形成于衢州，因衢州古称“西安”而得名，被誉为研究古南戏的活化石。据史料考证，西安高腔盛行于明嘉靖年间，流传于浙、赣、闽交界地区，迄今已有六百余年的历史。衢州市西安高腔传习所前身是衢州市婺剧团，于2012年6月更名成立。2006年，衢州市西安高腔被列入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2019年11月，西安高腔传习所获“高腔（西安高腔）”保护单位资格。从婺剧团到传习所，不仅是名称之变，更是使命的深化。
舞台转换，演绎本土故事的初衷未改
每天上午9点（下雨天除外），衢州市西安高腔传习所副主任池国华的身影出现在水亭门，他迅速检查周边“舞台”环境，从音响设施到表演空间的划定，一一把关确认。
9点18分，“开——城——！”一声悠长吟诵响彻街区，身穿宋朝官服的“孔端友”在甲胄士兵护送下“穿越”而来。实景演出《入城礼》还原了孔氏南迁的历史场景：“孔端友”携族人逃离北方战乱，南下至衢州寻得栖息之地，沿古街石板路行至水亭门小广场后，族人献上庄重礼仪舞蹈，“孔端友”登楼邀众人“一同入城”，让观者仿佛亲历千年之前的迁徙与安居。
“相比于静态的文物和文字介绍，有剧情、有角色、有互动的动态演出，能形成独特的、不可复制的旅游记忆，成为游客口中‘我在衢州亲眼看到的历史’。”“入城”方歇，池国华脚步匆匆，奔向古城核心——孔氏南宗家庙。每天上午10时28分，一场复刻国家级非遗南宗祭典的祭孔活动在孔庙大成殿前举行，游客可以参与祭祀。
穿巷寻怪尝鲜辣，登楼拜圣吹儒风。衢州市西安高腔传习所围绕“古城六事”开展创编工作，通过柴家巷、天皇巷、白果巷的演出文化植入，丰富“穿七巷”，以县学塘白布怪、钟楼独角怪和寻找鸭仙子等演艺内容对应“见三怪”，通过《入城礼》和铁衢州府兵操演巡游引导“登城楼”，用拜孔仪式还原“拜孔圣”，借由衢州历史文化名人系列情景剧呈现“吹儒风”等。
“以前都是围着舞台，前后上下跑，现在是每天在古城里走几万步，把演出节目表‘走顺’。”池国华就像一场场演出的“调度员”。事实上，从2021年起，衢州市西安高腔传习所就开始把演出场景从传统的“搭台唱戏”扩展到景区。沉浸式、流动式的演出，覆盖了水亭门、钟楼、化龙广场等22个点位。
此外，演出内容也从完整大戏转向“批发转零售”——将传统戏曲“拆零”为可互动、可体验的片段。池国华以结合儒家文化与傩戏的《独角怪·劝学》和突出传统水袖功的《白布怪·惜白》演出为例，“这些单元剧式的表演，成为更多人愿意停下来尝一口的‘戏曲点心’。”
不变的是根脉，所有演出都紧紧围绕衢州本土文化展开。
池国华发现，古城里的舞台也有了新气象——不少本地年轻人成为固定戏迷，更多年轻游客则跟着演出时间表成了“追剧迷”。
角色变更，服务群众的初心依旧
落地古城，音乐剧有了全新的打开方式。
“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每周五、周六晚，音乐剧《南孔》化身文旅版实景剧，被“搬进”景区。
以音乐剧《南孔》为灵感，衢州市西安高腔传习所精选《身影·压迫》《衍圣公府》《纸上》《尼山的月光》《让爵》等7个经典片段，“植入”到衢州古城古戏台、赵抃祠、化龙广场等点位演出。演出从晚上6点半持续到9点半，形成一条完整的观演流线。
“从前唱戏，剧本拿来唱就行。现在不仅要创编，扮上相后也一直在角色中。”58岁的任涛是衢州市西安高腔传习所创编部主任。同时，作为老生演员，他披挂上阵，粘上长胡须，换上古装，饰演孔子第五十三世嫡孙、让爵的孔洙。从水亭门历史文化街区走到了北门街历史文化街区，他说：“一路上，总被热情的游客邀请合影。”
这种“一直在角色中”的状态，是衢州市西安高腔传习所演出队伍的日常。37名演员、18人乐队、12人舞美，构成了这支队伍的核心。他们不再只演传统戏曲角色，还需承担舞蹈、民乐、音乐剧、话剧、巡游互动、模仿秀等多种表演形式。部分演员也从单纯的“表演者”转向“组织者、管理者、艺术指导”，参与脚本撰写、节目编排、第三方协调等工作。
随着演出频次大幅增加，演员需在不同点位、不同剧目之间频繁转场，甚至一人分饰多角。“演出场景也变得复杂，这是挑战也是机遇。”演员队副队长李坤对此深有体会。前一刻，他还在《独角怪·劝学》中拉开“逢考必过”的祝福语，下一秒，他已经出现在钟楼旁，模仿起游客的姿态。“最年轻的演员才21岁，是00后。”李坤说，“大家都是学戏曲出身，现在可能要从头学舞蹈、编小品，压力不小，但成长也快。”
“下雨天反而是‘休息日’。”李坤坦言，“因为室外演不了，我们就会练功、排新戏。”尽管角色多变、任务繁重，服务群众的初心始终未改。除了密集的景区演出，传习所每年还要完成送戏下乡、非遗进校园、文化大篷车巡演等服务。截至10月31日，衢州市西安高腔传习所2025年演出799场、观众超231万人次。
“无论什么形式的演出，都要坚持贴近观众、传播文化。”任涛说，演员就是要以戏曲专业为根基，在多元演出中锻炼能力，提升综合素质，并通过演出吸引新观众，扩大戏曲影响力。
模式在变，不变的是精品打造与传习
从单一的戏曲院团，转变为集景区演艺、政府任务、社会服务、文艺创作为一体的综合性文化单位，衢州市西安高腔传习所的模式之变有目共睹。这种转变既是对新时代文化需求的回应，也是传统艺术团体寻求发展的必然选择。
转型并非没有争议。引入第三方合作是破题的关键一步。如今，《拜孔圣》仪式中的群体舞蹈、部分点位演出已由一些外部力量承担，这让衢州市西安高腔传习所能抽身聚焦核心业务。池国华介绍，目前，《入城礼》等大型活动由10余名衢州市西安高腔传习所人员参与核心环节，其余群体性表演则由第三方承担。
“基层文艺院团承接景区演出，是否不务正业？”面对疑问，衢州市西安高腔传习所主任毛向阳回应：“无论是婺剧团还是传习所，弘扬衢州特色文化的职能没有变。过去侧重精品剧目打造，现在要在展演基础上，把传统剧目挖掘出来、复盘整理、活态传承。”
早在2022年，衢州市西安高腔传习所就系统整理了100首西安高腔曲牌音乐，完成数字化存档。如今，所内60多名工作人员中，35岁以下年轻人接近一半，为古老艺术注入新活力。这些年轻演员在承担演出任务的同时，仍坚持基本功训练，确保传统技艺不失传。
衢州市西安高腔传习所的坚守与创新，在古城中达成微妙平衡。当老艺人徐勤纳以89岁高龄指导西安高腔传统剧目《水浒记》排练，当00后演员在古戏台上唱响百年唱腔，当游客举着手机录下人生第一段高腔——衢州市西安高腔传习所完成了最动人的传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