缪菊仙
紫苏,这一介小草,名字雅,紫气东来的紫,万物复苏的苏,听着寓意深远。据说紫苏古时被称为“荏苒”,仿佛是光阴的使者。
紫苏好种植,生于春,长于夏,盛于秋,藏于冬。当春满大地,田边地头,房前屋后,犄角旮旯里,不经意就冒出一丛紫苏。茎秆青绿色,节节高,方方的,带着棱角,叶子对生,边缘锯齿,正面是深沉的绿,翻过来,却是浓酽的紫,像谁不小心泼了半盏胭脂。夏天的紫苏,顾自疯长。掐了尖,摘了叶,过不了几天,它又从叶腋里抽出新芽,蓬蓬勃勃地长起来。秋风起了,别的花草渐渐萎黄,它反倒抽出细长的花穗,开些不起眼的淡紫色小花。花谢了,结出小小的籽,像微缩的珠子,也是褐中带紫。这籽儿,风一吹,便撒落在土里,明年春天,不用人操心,又悄悄地绿了一片。
紫苏的气味,是顶顶特别的。你摘一片叶子,手指一捻,那味儿就出来了。说香,不是寻常花香果香;说辛,又不如辣椒胡椒那般霸道。它自有一股子清气,冲,醒脑,带着点野地的生猛,又混着点药草的温厚。这味儿,有人爱煞,觉得提神醒脾;也有人皱眉,嫌它“冲鼻子”。各花入各眼罢了。
乡下人家,是离不得紫苏的,家家院子角落里都种几棵。做鱼虾,炒个螺蛳河蚌,抓一把紫苏叶子丢进锅里,腥气便跑了大半,反添一股子异香。炖肉烧鸭,搁几截紫苏梗,油腻气也消解不少。讲究点的人家,夏日里腌渍嫩姜,中间必要铺上洗净晾干的紫苏叶。日子久了,那紫苏的色泽、香气,便丝丝缕缕地渗进去,腌出来的东西,格外爽口开胃,颜色也润泽好看。
母亲说,紫苏夏日食之,可防暑气,连凉拌黄瓜,也搁点紫苏叶。嫩黄瓜拍扁切段,撒点盐,杀杀水气。紫苏叶子洗净切丝,拌进去,再淋点酱油、醋,滴两滴香油。黄瓜的脆,紫苏的香,酸咸清冽,是暑天里最熨帖的小菜。今夏,流行紫苏饮,据说是风靡大宋的夏日饮品,解表散寒,行气和胃。做起来极简单,紫苏叶若干,陈皮一片,煮水,叶片翻腾沉浮,香气袅袅,好一阵子,紫苏叶下了决心,将“紫”悉数释放于沸水中。待浅褐色紫苏水放凉后,切鲜柠檬,洒汁水于紫苏水中,水瞬间呈清亮酒红色,此时,可称“紫苏饮”。饮一口,甘甜,清香悠远,直达肺腑,通体舒畅。
有时想,这紫苏,好脾气,不金贵,不招摇,却将去腥解腻、扶正去邪,做得悄无声息。少了它,灶头上的烟火气,仿佛就少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它就这么不声不响地长着,用那股子独特的清气,调和着锅碗瓢盆里的日子。
人过日子,大概也如这紫苏,平凡是真,但总得有点自己的滋味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