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叶青
最近去四院参加活动,遇到两位年轻的姑娘,一位叫“甜甜”,一位叫“可乐”,尽管没同她们没有说上话,光凭名字,就留下了美好的印象。
前年,医院引进了一位研究生,一下子就记住了他的名字——任重道远,简直令人肃然起敬。
显然,名字,在对一个人的初印象中起到了很大的作用,甚至还隐藏着他(她)背后的一些信息,如家族情况、父母认知、时代印记等。
追溯过往,乡土中国,聚族而居,名字的首要功能是“别血缘,明辈分”。于是,宗祠里高悬的行辈字派,如同一道无形的律令,按字排辈,规范着一代代人的名序。那些大家族中,男孩的名字里,常嵌着“福、禄、寿、禧”,或“仁、义、礼、智、信”,包含家族对世俗幸福与道德品格的双重期许。女孩的名字,则萦绕着“兰、娟、婉、淑、贞”的娴静气息,那是时代为她们圈定的人生典范。
在漫长的农耕文明里,还有一些不识字的贫农家庭,给孩子取名“毛毛”“阿牛”等,或者还有“王大”“陆二”“张三”“李四”等,看似随意,其实也蕴含了父母最最朴素的生存哲学。民间有说法,名字越贱,孩子越好养活。
新中国成立后,“建国”“卫国”“爱国”等名字便如雨后春笋般涌现。铿锵有力,意气风发,个体的生命与宏大的家国叙事紧密相连,名字成了时代凯歌中的一个音符。
上世纪五十年代,我的外公与爷爷,在给各自的女儿们所取的名字,都取了一个“宝”字。以现在的眼光看来,或许带着俗气,但在当时,相较于那个时代常见的“招娣”“来娣”之类的名字,闪烁着将女儿视若珍宝的开明微光。尤其是当我听闻爷爷、奶奶夫妻恩爱的往事,再想到他们给长女,也就是我的大姑妈取名时,融入了奶奶的姓,便更能感受到名字背后流淌着个体家庭里温暖而独特的情感。
改革开放的春风,不仅吹活了经济,也解放了人们命名的想象力。名字回归到对个人气质与美好生活的向往。“超”“杰”“婷”“静”“佳”等成为常用字,还有“梅”“兰”“竹”“菊”等。有趣的是,取名字还要注意谐音或是当地的土话叫法是否妥当,否则,很容易被同学们取谐音绰号。我有一位叫“小良”的学长,一直被大家戏称为“小娘”,他后来自作主张改了名。当然,孩子因名字而起的烦恼还有如名字含有繁琐的生僻字,幼时学会写自己名字就比别人慢,还容易被人读错,闹笑话。
获得2015年诺贝尔生理学或医学奖的屠呦呦,名字由父亲屠濂规取自《诗经·小雅》中的“呦呦鹿鸣”。在我看来,那些出自古典诗词中的名字,带着东方永恒的雅致与浪漫,每叫一遍,令人遐想回味。
随着社会多元化的发展,在取名上几种有趣的趋势尤为引人注目。其一,是叠字名的温柔乡。从“田田”“朵朵”到“聪聪”,这类名字充满了亲昵感。其二,是“双姓”之名,当“张杨”“陈王”“徐卢”这样的名字出现,背后是女性地位的提升、家庭权力的再分配,更是独生子女一代在组建新家庭后,对双方家族血脉的一种创造性继承与平衡。一个名字,成了微型的社会学标本。
而最耐人寻味的,莫过于“特殊姓氏”与“自创名字”的兴起。听闻,有一家父亲姓张,母亲姓汤,孩子不取任何一姓,而取“点”姓,寓意“四个人共同拥有”,一个传统的结构被彻底颠覆了。这个“点”姓的背后,既是父母双方家庭的交集,也是一个全新生命原点的宣告。另外,还有一些副字、代词充当名字,比如“也”“然”“乙”等。我一同事,姓郑,想给他儿子取名“π”,上不了户口,遂改为“派”。年轻时认识的一位飞行员,叫丁乙,他声称自己是全中国姓名笔画最少的一位。
你的名字背后,有着怎样的故事呢?在国家命运、祖先脉搏、父母情感包绕的怀抱中,这个名字,是否也响彻着个体生命那独一无二、清脆而坚定的足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