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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10-11
星期六
当前报纸名称:海宁日报

远去的砻声

日期:09-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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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邬振东

晚稻成熟的季节,田野上金黄如浪。稻穗在秋风中婆娑起舞,收割机轰鸣声在田野上回荡,穿梭在田野中,转眼间,沉甸甸的稻谷便化作一袋袋饱满的收获,整齐的稻草在田埂边静静铺展。如今的农业机械化,如同一双有力的大手,将农民从繁重的劳作中解放出来,曾经弯腰割稻、奋力打稻的艰辛岁月,早已成为历史的尘埃。

老农们在自家晒场上翻动稻谷,每一缕阳光都映照在他们布满皱纹的脸上,那是岁月与汗水交织的痕迹,也是丰收喜悦的见证。每当目睹这金黄的丰收景象,记忆的闸门便悄然打开,童年时扦砻打米的场景,如同一幅泛黄的老照片,在脑海中渐渐清晰。

如今的年轻人或许很难想象,我们碗中那香软的白米饭,在过去竟有着如此繁复的诞生过程。

旧时,农村没有轧米机,农民们想要吃上一口饭,就必须依靠人力扦砻打米。这是千百年来农村传统而古老的打米方式,也是一项极为繁重的体力劳动。没有劳动力的家庭,只能请人帮忙。

稻谷收割晒干后,便要借助砻车进行加工。砻车形似石磨,却比石磨大上许多,直径约一米,两面磨合处是斜纹。上方用一尺多长的短木连接,再延伸出一根约三米长的树杈,呈Y形,两支分叉处安装横杆,供人推拉。砻车的磨盘必须选用椿树制作,因其木质脆,便于每日用凿子清理残留谷糠。扦砻车有两人或三人操作之分,一人负责添稻谷,其他两人合力推拉。三人协作时相对轻松,一天下来,能磨稻谷四五百斤。这是第一道工序,将稻谷的外壳蜕去,磨出的糙米也完整饱满。蜕去的壳叫砻糠,过去是农民制作枕头的好材料。

糙米磨好后,便要进行石臼打米。石臼由青石打造,打米锤则是上小下大的石制工具,也有木制的,下方圆石锤,上方凿有四方孔,嵌入圆锥木,装上木柄,便成了打米的“利器”。儿时,汤老伯打米的场景至今历历在目。他一边吆喝着熟悉的号子,一边挥舞着打米锤,在石臼中一起一落,节奏分明。孩子们总是好奇地围在石臼旁,听他唱的民谣,看他锤起锤落。打一会儿,汤老伯停下来,用双手翻动米粒,把米拌均匀,然后捧起大米,轻轻吹去青糠,仔细观察大米成色。一会儿,带着泥土芬芳的白米便新鲜出炉,虽夹杂着青糠,却饱含着自然的味道。这样打出来的米,营养丰富,远比现代精白米优质。打好的米晶莹透亮,用格簛筛去青糠,这些青糠又成了喂养牲畜的优质饲料。

到了二十世纪六十年代后期,村里建起了加工厂,轧米机的出现,延续千年的扦砻、石臼打米终于退出历史舞台。如今,砻车与石臼已难觅踪影,唯有那首古老的民谣,依然在记忆深处回响:“榔里个榔,榔里个榔,举起榔锤来打米,糙米进来白米出,榔里个榔,榔里个榔,今早东家来打米,粒粒大米归满仓,岁岁丰年百姓康……”歌声里,藏着岁月的故事。

时光流转,随着时代的发展与乡村的巨变,扦砻打米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历史长河中。它不再仅仅是一段往事,更是一部记录古代农耕文化的鲜活史书,无声诉说着过去的经济文化风貌。如今,现代农业的机械化程度日新月异,垦田、插秧、收割,一切都由机器高效完成,稻谷加工也更加精细完善。然而,儿时的那首民谣,却时常在耳畔萦绕。它单调、洪亮而又浑厚,承载着千年的农耕文化,虽已远去,却永远在心底回荡,成为记忆中最温暖、最珍贵的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