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晓蓓
“又见炊烟升起,暮色罩大地……”优美的旋律从街角的咖啡店缓缓飘来。下班后,原本疾步赶路回家的我,脚步不由得放慢,思绪好似一缕炊烟从白天繁忙的工作节奏中抽离了出来,脑海里浮现的都是儿时家乡的画面。印象中,炊烟升起的地方,就是家。傍晚时分,放学回家,我放下书包,跟着小伙伴在田间地头一路疯跑。夕阳如洒金般西下,炊烟从烟囱中袅袅升起,我知道爷爷已经在家里的土灶上烧菜做饭了。于是我一路狂奔回去,为的便是帮爷爷守灶。
二十世纪90年代的江南农村,家家户户都有一座土灶。我家的土灶用红砖和着水泥沿墙垒起,垒砌在堂屋西边的偏房一隅。两米多长,一米多宽的灶台上,横竖三口锅。大锅靠着里墙,用作煮饭,稍小的那口是油锅,一般炒菜用,大小锅中间偏上方安放一个小汤锅。汤锅两边受热,饭菜煮熟了,锅里的水也热了,用来刷锅洗碗刚刚好。
烧晚饭时,祖孙俩在灶间的配合很是默契。爷爷在灶台上烧饭炒菜,我在另一头的灶膛前坐着加柴添火,时不时拿一把长长的火钳将灶膛里的木柴支棱起来,火苗顺势“呼呼”往上蹿,把我的脸燎映得格外通红,慢慢地,全身都暖烘烘的。正烧得尽兴,爷爷的一声“饭菜差不多了,别添柴喽!”我只好悻悻停手,将烧过半的木柴用火钳归拢。看着火苗越烧越小,火光渐渐褪去,暗红的炭火在草木灰里跳闪着,我咽了咽口水,正是自制零嘴的好时候了。
秋收时节,家里的大箩筐里盛满了爷爷新翻垦起来的红薯、土豆。趁着炭火正旺,我麻溜地选几个个头均匀的,轻轻地扔进炭火堆里用火钳混着草木灰一起,将这些宝物翻盖住,焖烤。晚饭过后,正是开吃的好时候。我先用火钳将它们夹出来,放在灶口。熟透的红薯和土豆外表黢黑,冒着腾腾热气,用手捏起来软软的。此时,我肚里的馋虫已经大闹天宫,心被勾得七上八下,顾不得烫手,将它们拿在手里翻滚着。还不住地用嘴吹气,吹走表面的火灰,再用手轻轻掰开,一股暖暖的香甜味瞬间涌了上来,忍不住咬上一口,绵软蜜甜,好吃极了。爷爷看着我被糊得黑黑的嘴巴和下巴,忍不住笑着打趣道:“谁家的馋虫黑黢黢的?”
小时候,爸妈忙着在外做买卖,是爷爷照顾我的三餐四季。爷爷在灶台上,煮粥,烧饭,蒸包子,炸年糕,炒菜,烩三丝……一天到晚灶膛不撤火。江南的冬天,天气阴冷潮湿,灶膛口却永远干燥温暖。冬天农闲时,我缠着爷爷给我讲故事。爷爷搬个小木凳,抱着我坐在灶膛前,给我讲《孟姜女哭长城》《宝莲灯》《天仙配》等神话传说。有时,爷爷一边讲着故事,一边用手摆弄着一旁的稻秆,不一会儿一只栩栩如生的大公鸡就出现在他手上。在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爷爷就是我的玩具魔法师,在他手上,几根稻秆不一会就变成形状各异的小动物,令我惊叹连连。
时光荏苒,转眼间老屋已拆迁,那座土灶和爷爷都已不在,但他们留在我内心的那份温暖,给了我无尽的力量,纵使前路漫漫,亦让我砥砺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