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叶青
23岁那年,我刚到肿瘤科工作。在外人的想象中,肿瘤病房就是巡回上演“手术-化疗-让出床位”的地方,期间充斥着生离死别的残忍和医护人员习以为常的淡漠。
白色,是病区的主色调。病区的墙壁、天花板是白的;医护人员的口罩、工作服是白的;连每天面对的一张张病人的脸,都是病态的苍白色。外科大楼门前有一棵巨大的广玉兰,据说建院初,由医院的几位老前辈亲手种植的。那年夏天,广玉兰肆意怒放,如朵朵长在树上的荷花,清香阵阵,透着干净的、纯粹的白。
广玉兰树的位置正好在9号、10号病房的中间,那里收住了两位截然不同的病人。
9号病房里住的是一位年近六旬的女病人。她安静得出奇,哪怕是被癌细胞折磨得痛不欲生,痛得满头大汗在床上打滚,也坚持一声不吭。每天,她把自己整理得干净清爽。每次,给她做完治疗,她总是彬彬有礼地向医务人员道谢,哪怕是量个体温,收体温表时,她总不忘说上一句“谢谢”,然后努力地在脸上挤出笑容来。
10号病房里住的是个7岁的小男孩,左腹壁纤维肉瘤手术后,等待他的还有三个化疗期。也许是两手臂和两脚上布满的针眼让他害怕了,他闹得厉害,每天上午一到输液治疗时间,病房里都充满着他的哭喊声。
一位是对自己隐忍得让我们担心的老人,一个是哭闹得永不肯合作的孩子。医护人员尝试在10号病房孩子的面前,讲9号病房病人的事。
“那个婆婆,非常坚强,护士阿姨给她打针,她一声都不吭,现在她一顿能吃下一小碗的稀饭了。”
9号病房里,我又会讲:“那个孩子爱听故事,最近只要护士们给他讲故事,他就乖乖地听话了,过几天,他就能下床活动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孩子积极地配合着治疗,老人苍白的脸上多了许多笑容。在孩子接受化疗的前一天,9号病房的老人托我每天给孩子送去一本故事书。
当孩子床头的故事书有七八本之多时,9号病房的老人越来越虚弱了,由于出现了癌细胞脑转移,她的口角出现了歪斜,右眼也看不见东西了。每天我走进病房时,她会无声地望着我,我也会默契地告诉她:“书已经送到了,孩子会讲几个小故事了。”每每这个时候,老人总会努力地咧开嘴角笑一下。
某个深夜,老人安静地走了,安静到家属、当晚值班的医护人员都不忍心用冰冷的仪器再去折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