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毛
每年七八月,正是酷热难耐的高温季节。而对于传统农事来说,正是最繁忙的双抢时节,收早稻、种晚稻,顶着烈日、冒着酷暑,抢收抢种,是农民最辛苦、最忙碌的时候。
种稻自然离不开水,在灌溉系统尚不发达的年代,龙骨水车就是灌溉的绝对主力。出生于上世纪40年代初的我,工作后又长期在农业条线,对此有着深刻的记忆。
所谓的龙骨水车,据传为东汉灵帝时期毕岚发明,是一种用木料经过加工,制作成形似龙骨的提水工具。其结构由车槽、车链、车轴和齿轮组成。车槽一般为4到6米,也可以根据实际需要加长,车槽为上下两层,下层用于盛水,上层为车链回路。车链是一节一节连接幅板的连接件,幅板中间有方孔,便可套入链头,用木栓把链头串起来,沿着车槽底和上层滑木条连成一圈,套入车槽两头大小车轴的齿轮上,踩动大轴连接齿轮的踏柱,便可将水从河里运送到沟渠里。
出生在斜桥农村的我,曾经是家里踩水车的主力队员。记得在上世纪50年代初,我家在荡里有六七亩水稻田。到荡里干活,多数需要走水路。那一年,大约也是在盛夏时节,父亲要去荡里干活,为水稻田车水灌溉,问我愿不愿意去。虽然我当时才刚过十岁,而且个子还矮小,但我家的男劳力就父亲一个,假如我不去,就得请其他人帮忙,而这要损失那个人一天的工分。看到父亲的难处,小小的我爽快地答道:“好,明天我跟你去踩水车!”
于是,第二天一大早,我乘着父亲借来的小船,和堂哥堂嫂一行四人,一起装着龙骨水车,带上大号的陶瓷蛤蟆形水壶以及简单的午餐,从家里出发去干活。水路有五六里路程,从小就学会摇船的我,看到木橹就很兴奋,主动承担起摇船的重任。伴随着一推一扳、一起一伏,小船在河道里前行着,一路穿过打鸦桥、大清桥,进入洛塘河,随后在蒋家簖附近打弯向南,来到荡里。这时,一阵微风吹来,阳光照射下,一边波光粼粼,一边稻穗摇曳,一幅田园美景。
可家人没有更多的心情来欣赏这景色,下船后便紧锣密鼓地安装水车。水车安装在西南角,离我家秧田不足十米,装车的埠头地形很高,但系多户使用,多余的泥土和装车的位置早已被人削平、整好。水车的安装熟门熟路,但还是花了一些时间。先将车槽小轴的一端用支架托放在水面下,大轴一端置于岸上,并用轴承、立柱和横木固定,人扶着横木用脚踏启动车水。在车水之前,堂哥细致地检查了各个缺口,确保车上来的水流入自家水田。
一切就绪后,大家便开始踏车车水。一开始,四个劳力车水不感到吃力,踏起来车速不快也不慢,河里的水被缓缓地引入渠道,渐渐流入田中,滋润着正在抽穗的稻子。车了一段时间,不知是谁觉得这速度有点四平八稳、枯燥乏味,于是突然加力,车速一下子变快,众人便跟着调整节奏,快速蹬踏,这时白花花的水由车槽向前冲出,大齿轮周边水花四溅,水声也变得响亮起来,颇有点“黄龙吐水”的气象。可惜,这太耗体力,于是短暂欣赏完这喷涌的美景后,大家擦着满脸的汗,在笑声中缓缓恢复节奏。
车水是体力活,很累。车一天水,回到家有时候两腿都是僵直的,脚底板更是酸痛得无法下地。然而劳动的快乐亦是无处不在的,除了可以欣赏类似“黄龙吐水”的人造美景,有时候,车水还能获得意外的惊喜。比如,车水时,也会抽到河里的鱼,小鲳条是最常见的,可以用来喂猫,有时也会有较大的鲫鱼,这就是我们的美味啦!再比如,趁着车水的机会,家人们还会带上几幅自制的钓钩,挂上猪肝等诱饵,用龙骨作浮标,车水前就投掷在水面上,用来钓甲鱼。车水结束后,只要看到龙骨在移动,就知道今天有大收获了,一整天的劳累便在鲜美的甲鱼汤里溶解。
龙骨水车主要在灌溉时使用,当然有时候为了清理河塘,也会用它来排水。水车不用时,一般就需要进行保养。因为水车在室外使用,泥水极易腐蚀车体,因此用完一次就要清洗一次,并且每年需要用桐油涂抹,防止木料腐烂,以延长使用寿命。在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农民们把水车保养是当成一件大事来对待的。
海宁是传统的水稻种植地,龙骨水车在这里也是历史悠久、使用广泛。据相关记载,1957年全县有水车32840部,到1964年还有5000多部,此后随着机械和电力排灌的发展,龙骨水车逐渐减少,到上世纪70年代末已基本绝迹。
但龙骨水车,已永远地深埋在我的记忆里,与我的家、我的田、我的爱一起,成为我生命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