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建平
明代史学家谈迁曾赞叹道：“宁虽偏僻，介在杭嘉间，襟带江河，舟航马足，固五父之逵也。”这足以说明，在400多年前，硖石就已是商埠兴盛之地。到了清代，硖石米市的形成，更是确立了它在沪杭之间的商业地位，成为一方商业重镇。
得天独厚的水系孕商机
硖石虽地处海宁东北一隅，但自秦时开凿市河，便打通了长水河与洛塘河，让北面的百顷鹃湖与南边的千顷硖石湖相连，由此形成了一个错综复杂的水系网络。这里，长水塘、长山河与横塘河分别连接着嘉兴、桐乡和海盐；东西横贯硖石的洛塘河则沟通了海宁的中部和西部，舟楫可直通沪、杭、苏，成为浙江通商的重要河道。
这样的水系优势，为硖石带来了绝佳的交通条件。明末时，海宁境内各市镇中“硖石为最饶庶”，因为“其地河流纵横，交通便利，硖石米市除本省平湖、嘉善、嘉兴等处以及江苏省芦墟、同里、金山、青浦等处之米，均可由水道汇集于此。即远如皖北三河，皖南之宣城，常年亦有大量运来。”得天独厚的地理条件，造就了一个天然的粮食集散地。明末清初举人朱一是在《硖石镇关厢水栅记》中记载：“硖石通四道，西遏钱塘，东连武水，北经御儿，走吴淞、震泽各水”“其港三十有六”“日中为市，道遇不拾”。可见，明清之际，硖石已号称“烟火万户”，成为海宁境内的名镇之一。
有《过硖石》诗云：“青山夹长溪，溪上有鱼市”，描绘出硖石的热闹景象。而交通的便利，也使得人们逐渐向市河两侧迁移居住，形成了一河两街的民居建筑风格。附近的乡民将自产的农副产品运至市镇上出售，再换回其生活必需品，进一步促进了硖石的商业发展。
硖石米市与其他市集的不同之处颇为独特。长约300余米的米市街全在房屋中穿越延伸，形成了既是街又是弄的奇特街市，坊间俗称“暗弄堂”。两旁开设数十家米行或与之相关的商户，靠市河的下岸全是木结构吊脚楼，也是各家米行运输的小河埠。米市街中段风貌作为江南水乡建筑的特点之一，大房檐设计成长长的 “过街楼”，遇到风雨酷暑天气，行人可以自在地行走在房檐下，不用担心日晒雨淋。
盛极一时的米市冠一方
随着米市的兴起，一系列相关行业也应运而生，经纪业、米行、碾米厂、运输行、麻袋行等，仅碾米厂就有泰和、开泰、康泰、泰隆、泰昌、泰丰、泰顺福等十余家。米市的人气汇集，很快形成了以米市街为中心、沿市河南北走向的商业区。据历史学博士邹怡的走访考证，在市河北关桥至塘桥之间的市河两岸构成硖石镇商业街道的主干，主干中部东西走向的干河街，为高级商业街；市河东侧的上东街和下东街是舍舟入市的通道，“亦有店铺”；东南方向的横港河段“店家亦属不少”。这些路段与市河两岸构成了全镇的商业街道。据不完全统计，在上世纪40年代，该区共有各种店铺986家。在如此狭小的空间拥有这样数量的店铺，即使用今天的标准衡量，其密度也相当惊人。
硖石米市的运营机制十分完善，由经售商、米行、碾米厂和零售米店四个层次构成，全部集中于硖石镇米市街市河两岸约半里长的街道上。据1935年版《浙江粮食调查》载“海宁县1933年成交大米80.5万石，1934年成交77万石，海宁本县产大米12.5万石，本地消费35%，其他均销往上海、宁波、绍兴。”另据《海宁市志》载“抗战前海宁年销大米80—100万石。”如此庞大的交易量，在硖石米市街这一河二街的市镇格局中，却能游刃有余地完成数万石乃至百余万石大米的大进大出。
为了应对米市的繁忙交易，指导米市价格公正公平，从事米业的虞幼园先生曾创办了一份米业行情专刊《行情报讯》。虞故世后由马昌年续办，最盛时每天发行400份，分发上海、无锡、苏州、杭州等同行，各地又以硖石米市行情作为粮价涨落的参考依据，继而形成了现代意义上的米业交易 “硖石指数”。
硖石地处杭嘉湖，在周围沪、杭、无锡、芜湖四大米市中有着中央地理区位的优势。当时流传硖石米业商贾“上嘴唇图书（图章），下嘴唇文书（合同）”的说法，足以印证米业的兴盛景象。而米市的发展，也推动了当地其他事业的进步。1882年以后，上海招商局“骅利号”开辟申硖客运专线，硖石第一个邮政分局在镇区干河街设立，宣沪杭铁路通车。到上世纪30年代，海宁全境内“各商场以硖石为最繁盛。硖石小镇的金融业规模也很惊人，在1937年全面抗战爆发前，硖石开设有县立农业银行1家，钱庄15家，可直接通汇上海、杭州、苏州、湖州、绍兴等周边大城市。
同时，硖石米市对于教育事业亦大有裨益，“米业小学”（今紫微小学前身）的创办，顾名思义是为从事米业的商贾子女服务。当时“米业小学”校外有座小土地庙似的焚纸窑，上题着“敬惜字纸”四个大字，可见米业商贾十分重视文化知识教育。这些现代社会文明成果在硖石的出现，是与米市发展互动而产生的良好结局。
兴衰更迭的沧桑留印记
然而，硖石米市的繁荣并没有一直延续下去。随着侵华日军的枪炮声，它悄然退出了历史舞台。1943年10月15日，日伪政权在硖石成立“海宁县米粮统治委员会”和“粮食采购办事处”，民间粮食购销逐渐凋敝。
抗战胜利后，各米行业主虽有心重振米市，奈何因为种种原因，米市逐渐萎缩。据有关资料，与海宁咫尺之遥的上海1946年12月的物价比上年同期上涨12倍；一年后又上涨14.7倍；8个月后，也就是到了1948年8月，物价再度上涨56倍。同期大米价格上涨幅度分别为8.2倍、15倍和62倍。在如此恶劣的经济环境下，广大工商业者只得纷纷歇业，仅1947年2月一个月时间，硖石就有26家米行歇业。百多年兴盛繁荣的硖石米业逐渐湮灭，仅剩的少数米行也只在白天营业数小时。
新中国成立之初，硖石米市曾有短期和部分恢复。1953年末，全国开始实行粮食统购统销政策后，硖石米市承担的历史使命已经完成，米市街遂成历史遗迹。
随着经济社会的发展，海宁城市有机更新的步伐日益加快，原先以“两山夹一水”为格局的老硖石镇区的政治、文化、商业中心逐步向外围转移，尤其是曾经是江南主要米市之一的硖石米市街，演变成了“一岛三街区”的江南新景观。
远去的时光难于复原，曾经辉煌的米市街，只留下“商贾云集的江南粮仓”的模糊记忆。
硖石米市街外貌。■钱雪军 摄